他看这样子觉得这回真的是思路绝路走投无路了。
已经没心思计较自己为了哥的爱情牺牲了多少,他只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他哥这么优秀,雪姐姐为什么不喜欢?
雪姐姐这么好,哥为什么不再争取一下?
十八岁的少年不懵懂了,但他还是觉得无法理解。他能听出来这两人话里有话,都是他听不明白的纠葛,但还是觉得惋惜。
走到门口时,楚枭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她:“长衫是怎么死的?”
她站在玄关处,又想起那晚那个恐怖的梦。
“那年,我遇刺,他为了救我,腰上中了一箭,行动不便,就留在雁赤城,没有随我去打姚城。但是我在打姚城时,军中有人通敌叛国,我轻而易举攻下姚城后觉得不对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敌军包围了姚城。我苦等援军不来就猜到了这通敌的人可能是朝廷的人,正要死闯突围时,围城的人突然就撤兵了。”
“我的人出去打探才知道,是雁赤城的守将带兵围魏救赵,攻打了隔壁的天狼关。天狼关易守难攻,但我军攻势猛烈,天狼关无奈之下调走了围困我的军队,因为天狼关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理位置比姚城重要很多。我脱困后马上一边写信让他们撤退,一边派了人去接应。三天后我接到雁赤城回信,居然……”
她深吸口气,微微仰起头,“回信是雁赤城守将写的,他说,长衫让他守住雁赤城,给我增援,去天狼关围魏救赵的,是长衫。天狼关距离姚城五百多里,我快马加鞭赶去,也已经是两天后了。雁赤城是要塞,匀不出来多少人马给他,守将告诉我他只带了三千人去围魏救赵时,我就知道……可我还是心存侥幸。但迎接我的,却是遮天蔽日的无边大火。”
她眼神变得有些恐惧,“其实在得知他被天狼关守将一路追杀最后逃到琼山时我心就凉了,琼山环境险恶,常有野兽出没,而且地形复杂,是一座无人敢去的荒山野岭。我若是天狼关守将,敌人已经是穷途末路时进了琼山,最好的方法不是追进去赶尽杀绝,而是围山,然后一点一点缩小搜寻范围。但琼山太危险,这个办法不可取,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放火烧山。”
那是她至今不敢去回忆的一幕,漫无边际的大火烧毁了她所有的希望。腾空的火苗烧断了她一直绷着的心弦,她挣脱下属的束缚想要冲进去,不顾沾了火舌的战袍,哭喊着闯进去。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敌军入侵,什么朝廷争斗,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冲进去找到长衫,把他拎出来骂一顿,拿满堂雪把他从头淋到脚。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踏上那一片焦土时,心里连恐惧都没剩下。”
她是被下属打晕了扛回去的,醒来后火已经灭了。
眼前发花,她绝望的透过朦胧的眼看他,“他和攻打天狼关后剩下的一千多人,活活烧死在山上。我带人找了半个月,把整座山都翻过来了,可是没有,野兽都烧绝了,刀枪剑戟都烧化了,我连他一块骨头也没找到。他和一千多名将士,尸骨未存……他身上还有箭伤啊,又是日夜加鞭七百多里赶到天狼关,又是攻打,又是死不出山,他怎么敢?投降又何妨?他舌灿莲花保不住一条命吗!他怎么敢!”
她嘶吼着摔碎了玄关台上的玻璃杯,清脆的声响也没能拉回她的神志和冷静。
其实她知道是保不住的,天狼关守将凶狠嗜杀,如果真的他是身无军衔的冒充将军,必会取他人头震慑柳千雪。她恨自己为什么听了他的鬼话没有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如果敌军知道他们的关系,定然不敢逼死他激怒柳千雪,活捉了用来威胁谈条件才是上策。
她疯狂的指着虚空吼道:“我是对不起他,是我思虑不周,我该死!但是那些人!朝廷上那些人!我和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在外头给他们打一片江山,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怎么对他的!害死我父亲逼死我母亲,我立了军令状十五岁挂帅出征保下一条命。长衫是我唯一的力量,是我唯一的希望,他是无辜的,三千将士是无辜的,他们没死在刀光剑影的战场却死在了他们的阴谋算计里!凭什么!我们流血牺牲为谁啊?就为这帮王八蛋吗!”
她血战边关十几年,除了一身伤疤,还得到了什么?而失去的,是父母,是青春,是童真,是爱情,是每一件都比那群屎壳郎白眼狼都珍贵的东西。
楚枭寒知道长衫之死必定因她而起,却不知竟然如此惨烈,一时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我前天晚上还梦见他,他身上流着黑色的脓血,大火包裹着他的身躯,他眼里流着血泪,盯着我说,我背叛他。楚枭寒,你没经历过生生死死,不知道一个人为你而死是多大的勇气和爱,我至今不敢去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烧死的过程是怎样的痛苦,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可我被困死在姚城!”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她从未这样失态过,“我愧对他,我欠他!从一开始他为我打开城门多下北戎,我就一直欠着他,我可以接受他病死,或者被敌军杀死,我可以荡平敌寇为他报仇,甚至哪怕他为我挡箭挡刀死了,大不了我殉情,一命还一命。可他不是,他死在阴谋诡计里,我不能殉情放过那些人,我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可是我无能,七年了,我一直没能除掉害死他的人,最后自己也死在这场博弈。楚枭寒,你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无能的见证,是她一辈子的伤疤。
温玉脑子很乱,已经理不清这是什么意思了,但他听懂了这个故事,也为此扼腕。
如果长衫是如此为了雪姐姐而死,那她拒绝楚枭寒确实很有道理。
他遗憾的侧头看楚枭寒,不知道他脸上平静的很,心里其实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样的感情,自然不是半年相识中他那点过家家一样的手段就能超越的。
长衫也是爱她入骨的,这样的人,值得被人铭记一生。
如果有人为他而死,尸骨未存,他想,自己大概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柳千雪抹了把脸上泪痕,无力的朝他们摆摆手,转身上楼去了。
温玉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站在门口的楚枭寒,也不敢出声,只是突然觉得他哥有点可怜了。
关门的声音传到楼上,柳千雪把自己摔在松软的大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这回他不会怪我了吧?
躺着躺着,就有些昏睡过去了,是一阵电话铃声把她叫醒的。
李秋风在电话里问她现在过去方不方便。
她感受着一千平别墅的空旷,笑道:“来吧,方便。”
然后挂了电话起来找了拖把将屋子地面拖了一遍。
她可不是勤快,她这人是能躺着都不带坐着的,只是觉得心里空的慌,总得找点事情做才不会太慌乱。
房子面积大,刚拖到二楼门铃就响了,她果断的把拖把“咣当”一声往地上一扔,一边下楼一边摘手套,摘下来就往旁边一撇,嘴里还嚷嚷着:“来了来了!别按了!”然后风风火火的一步一米八迈到门口打开门。
一阵寒风吹进来,她身上单薄的白色纱制睡裙被风掀起一角,李秋风把常有夜往里一推,忙跟进来关上门。
“下完雪果然更冷了,”他搓着手一边脱鞋一边说:“早上吃饺子了?”
“没有拖鞋,你们凑合吧,进来暖暖——怎么知道我早上吃了饺子?能闻出来什么馅吗?”
李秋风一笑,“没闻出来什么馅,闻出来蒜末酱油的味道了。土生土长的本市人?”
北方人偏爱饺子蘸蒜末,又咸又辣,特别有味儿。
“是啊。”柳千雪把他们接进来,倒了杯热水,“从小在北方长大。”
她打量着这个第二次见面的神秘“神经病”常有夜。
他今儿没穿那花裤衩灰坎肩,没那么雷人,但一身军大衣也够亮眼。
进屋里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到脖子的长发,额前刘海儿遮了半只眼睛。
李秋风锤他的肩膀,对柳千雪道:“过年了,他难得还把自己修整修整,捡了个自以为很潇洒的发型,满脸络腮胡都给剃干净了,看着顺眼多了吧?”
确实比第一次见面时顺眼不少。
常有夜收拾完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但身上气息很轻,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他朝她抱了个拳,“实在对不住,出差在外,还没好好见过将军。”
他声音浑厚沉稳,有些沙哑,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的江湖气息,看得出来是江湖上行走的人。但跟那些暗道儿上的不一样,没有匪气,只是一股豪爽劲儿里掺着些她不大清楚的东西,到不觉得不舒服。
“你日理万机,忙正事重要。你我之间是朋友,想什么时候见都行,这不就见到了。”
常有夜又朝她拱拱手,没再说话。
他那两句客套话听起来不像是不善言辞的人,但见他眉间轻皱,进屋来也没四处打量,也没多看她两眼,可见是心里有事。
“若是不便,或是有事要忙,其实我这也不急的。”
常有夜忙道:“没事没事,都是陈年旧事,早一日晚一日无甚差别,左右也没个头绪,空烦恼罢了。”
李秋风吹开热水雾气,“他那些事别人帮不上忙,让他烦去吧。现在?”
后两个字说的很轻,是问她是不是现在开始检查房子,她说屋子里的监控可能是录音的,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清楚。
柳千雪点头,眼神朝周围一瞟。
常有夜脱下军大衣,手腕一翻,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顺手揣在卫衣兜子里了,指着墙上徐子墨的画说:“这画不错,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