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察觉出她态度的不对劲，呆呆的看着垃圾篓，被她身上随那丢出纸巾的一瞬间带出的冷意冻了个寒战。
他突然拘谨起来，轻轻放下筷子，“雪姐姐……”
她发觉失态，忙把身上的气息压下去，笑了一下，“我找你来是跟你下棋的，不说旁人。吃好了吗？”
他点头，“吃……吃好了。”
不然也不敢吃了。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明明刚才还不是这个态度的。
而且，她突然在这个时候叫自己来，难道不是有意跟楚枭寒缓和关系的意思吗？他猜错了？还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坏事儿了？
他觉得如果是后者，他可能承担不起后果，便硬着头皮问：“雪姐姐，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啊。”她已经站起来了，也没有收拾桌子的意思，朝楼上走，“我去拿棋，你若无聊就把桌子收拾了吧。”
她说的还挺理直气壮，一点不见不好意思。
温玉失笑。
让一个第一次来家里的客人收拾残局，这还真不是一般主人干的出来的事。
柳千雪离开他的视线后脸色就沉了下去，回房间没急着找玉棋，先给李秋风打了个电话，“谋士，你认识找监控的能人吗？”
“找监控？”李秋风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觉得我这周围可能被人监视了。不是简单的监控，我觉得八成还是能录音的监控。”
不然他不会单凭他们的行车路线就那么快猜到他们要去冰湖。
李秋风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你怀疑你被人监视了？”
她没多做解释，李秋风答应明天就给她找一个来，但不是安监控的能人，这人比安监控的还懂这玩意。
她倒是新奇了，“不是术业有专攻吗？”
“………这人对这种窥探他人的歪门邪道比较精通。”
“谁？”
“常有夜。”
她对这人不是很了解，但她觉得这人是这些人中最神秘最古怪的，“他……他回来了？”
李秋风笑了一声，“是啊，赶在大年三十敲钟前回来的，可算没忘了还要过年。”他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以你的机警，若是明目张胆的监控你恐怕不会察觉不到，估计是个针孔摄像头。他平时就喜欢搞这种细节的东西，人还特殊的执拗，这样的事情让他来比什么搞安监控的都强。他人就在本市，你要是着急我今儿就能给他拎过去。”
他急了柳千雪倒是不好意思着急了，毕竟是她请别人办事，“没事没事，他既然回来的急就多休息两天，明天再来不迟。”
挂了电话，她再看这幢别墅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本来就是楚枭寒安排的别墅，他若想动手脚确实简单，而且她们入住进来居然也没起疑，没想着检查一下这房子干不干净，还是对他戒心太轻了。以前即便是自己家，两天不回去都得清扫一遍，怎会出这样的事？
楼下传来温玉的声音：“雪姐姐，你好了吗？”
“好了！”她从抽屉里拿出装玉棋的盒子下楼放到餐桌上，“来吧，姐姐教你什么叫‘让敌人哭着喊着来送死’。”
温玉很认真的点头。
他这孩子就一点好，好糊弄，尤其是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别人比他强，他是真的能特别虚心的请教学习，对方说什么是什么，奉如圣旨，丝毫不带质疑犹豫的。
温玉在这一留就留到了下午四点，给她烙了一锅馅饼，熬了碗萝卜汤，两个人将茶几当餐桌，一边吃一边看春晚回播，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秦决和楚玥不意外的都上了台，唱了一首国风气息浓郁的歌曲，伴舞层层散开后，露出一张红木书桌，上面笔墨纸砚陈列开来，桌后一黑白长衫的男人抖襟提笔，大笔一挥写了几个字，有两个汉服女孩儿小心捏着边角到前方展开，上面是四个大字：千秋万代。
温玉激动的差点打翻了饭碗，说话都结巴了，“徐、徐、徐子墨！”
她认出来了，惊讶道：“你也喜欢他？哦对了，你喜欢画画，听说他是书画大家。”
“你也喜欢他？”
“没有。”她摇头，“是慕瑶，她喜欢，总跟我提起。喏，“她朝旁边那个挂在墙上的两米来长的画轴努努嘴，“徐子墨的真迹，听说好几万。”
温玉更惊讶了，把嘴里叼着的半个馅饼扔下扑过去。
一直只顾着跟她说话，这幢别墅他还真没仔细看这些陈设，现在一看才是大大的震惊了。
还真是徐子墨真迹。
他颤抖着手抚摸，“这线条……这用色……这收笔……这提字……我都学不会啊！”
“你不是画素描的吗？”她想了想，疑惑道：“这跟国画是不是差的有点远？”
“天下绘画是一家！”他掰着手指跟她讲：“这画不是分怎么个用色怎么个形式，而是重在内涵，重在为什么要画。画是抽象的，你画的再具体，那也是表现一个主题，所以不管是油画素描还是水墨，它的本质都是为了表达人的思想和精神，他的主旨、主题、初心都是一样的……”
“停停停！”她打了个暂停，“我了解了。”
她就不该跟个画痴挑起这个话头。
她对绘画没有研究，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大概就是行军地图了。
他正恨不得那个放大镜看这副水墨山水画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一看来电显示他忙拿起来接听，“哥……我马上回去……啊不用，我……哦……”
从他第一个称呼出来柳千雪就知道了是谁来的电话，温玉抿着唇有些小心翼翼的说：“我哥来的电话，说天色晚了，让我回家……”
她一看钟都五点了，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外面已降夜幕，她皱眉放下饭碗，“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他忙摆手，“我……我哥他说来接我……”
“你让他别来了。”他不提她还暂时忘了监控的事儿，他一提她心里更不舒服，“我送你回去，不必麻烦楚总。”
说着，她站起来就穿衣服拿钥匙。
他赶紧拉住她，见实在瞒不下去只好一咬牙实话实说了，“他已经来了！在半路上，说是快到了。”
真是的，都快到了才问他走没走，什么意思？他要是走了，是不是他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来这蹭着见一面了？说不定还能蹭两张饼。
他发现他哥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柳千雪磨着牙僵立半晌，然后赌气似的把衣服和钥匙扔沙发上，“他对你可真好，又是初一带你写生，又是初二亲自来接你回家。说起来你也十八岁了吧？”
温玉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
楚枭寒这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只要他跟柳千雪走的近，他总能想到办法来混脸熟。
过了没十分钟就响了门铃，柳千雪示意温玉去开门。
门一打开楚枭寒就看见整装待发的温玉抱着帽子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他左右看看，没看见柳千雪。
“……”真没出息！
他问：“都收拾好了？”
温玉点头，“你打完电话姐姐就让我收拾了。”
“有没有惹她不高兴？”
他眼睛转了转，“没有……吧？”
惹她不高兴的是你。
“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烙的饼。”
早知道你来，我就不烙饼了。
楚枭寒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半天又问：“今天下棋有长进吗？”
“有，姐姐棋艺高超。”
这是实话。
“嗯……那就多来下棋。”
他吓得两眼圆瞪，“哥，你饶了我吧。”
他不怕来下棋，他怕他来接啊！
楚枭寒无声的叹口气，正想着怎么继续拖延时间时，屋里的人不耐烦道：“你们要说话能不能出去说？把门关上，就这么点热乎气儿全放出去了，冻死老娘了！”
那边迅速传来“嘭”的关门声。
柳千雪松口气。
可算走了。
“我还没吃饭，你烙的饼还有吗？”
这回屋里的柳千雪坐不住了，跳起来来到玄关，却见满身寒气的楚枭寒已经在换鞋了。
她瞪温玉，温玉急忙摇头摆手表示这与他无关。
她呵斥：“不是让你们出去吗？谁让你们进来的？还脱鞋？！”
楚枭寒跟回家一样，很是随意自然的把鞋放到一旁的鞋架上，看见柳千雪也没什么过多的表情，“温玉顽劣，叨扰你了。”
“他不叨扰，你挺叨扰的。”
“一路疾驰，有些疲乏，还请赏个尺寸之地略做修整，麻烦了。”
明明面无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柳千雪竟然从他眼里看出几分调侃的笑意。
他这是模仿古人口吻呢，调侃她什么？来自异世界的女汉子？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了不起敢拒绝他？还是被他掌控在手里毫未察觉的傻子？
“楚总翻手云雨，是本国帝王一般的存在，屈尊来此令寒舍蓬荜生辉，我恭请尚怕过于激动冲撞了您，哪里敢说麻烦？”
若是别人，应该会听出她话里的怨气，可楚枭寒只听出来了她的杀气，并着她那寒冷的眸子，空气间都弥漫上了一层杀戮的血腥。
她是将军，手上几百几千几万人的性命，即便穿越过来半年多，可那杀气是刻在骨子里的，随着她的情绪随时随刻外散开来。若不是本国律法严明，她穿越过来这半年，恐怕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温玉在两人中间一点一点往后挪，恨不得把自己塞进鞋柜里。脚下不知道踩到个什么，有东西倒下来，他也一个栽歪险些摔倒。
楚枭寒一抬手拖住他的胳膊，柳千雪一抬脚勾住物件，脚腕用力一提，将东西抄在手中。
那是一柄银色长剑。
她横剑在腰立于玄关，寸步不让，威胁意味十足。
温玉已经受不住这样的气压了，“哥……咱走吧？”
“蓬荜生辉你真是抬举我了，但我一路来此还没吃完饭，腹中空虚，不知柳小姐能不能赏口饱饭，我自当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