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四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大一样。
她望着屋顶,兀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不能拖累人家。动心不是喜欢,喜欢不是爱,我不能因为某一瞬间的心动就把他拉进来,万一我动完了,然后没爱上他,怎么办?”
冯蕊别的没听懂,也没怎么听,就明白了一句:“楚枭寒喜欢你?!”
……她很无语。
这关注点怎么这么偏呢。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是他有暴力倾向?不过我也不好多问。”
她觉得他对之前的柳千雪爱之深难以言表,这从那幅画和他现在还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就能看出来,而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跟那个柳千雪根本不是一种人,那简直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他是多扭曲才能把喜欢的对象从柳千雪那种柔柔弱弱的弱女子扭曲到她这样能打能杀的女汉子身上的?
这越级了吧?
冯蕊没管那么多,“那就发展啊!”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脑袋从萧绎的指尖弹出,盘腿跟她掰扯,“爱情是要培养的,都是从心动到喜欢再到爱,你能心动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啊!你不能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柳千雪无奈摇头,“不是,是我良心不安。”
“前男友?”
“嗯……嗯。”
她不是很能适应“前男友”这三个字,但这么说确实也没错。
“我借书生一句话:前男友都是过去式,过去式就是完结状态了。都完结了你还惦记什么?在经过了完结感言,你现在要做的是构思下一本,你还年轻,不能写完一本就封笔了吧?”
萧绎听不下去她这比喻了,僵着脸说:“我没说过这话。”
她不耐烦的瞪他:“我说有就有!”
萧绎摇摇头,转身从背包里拿了个厚厚的本子出来翻看。
冯蕊还想开导她,被她打断,“蕊姐有喜欢的人吗?”
她闻言怔愣,“我……”
她没等她回答,紧接着又问:“蕊姐有愿意为你去死的男人吗?”
她傲娇的甩了下头,“那当然有!说愿意为我去死的男人能把Night装满!”
“那有男人真的为你而死吗?”
冯蕊震惊住了。
“你……”
“我有愧。”她歪头喝口酒,一半顺着嘴角流到腮边,染湿了沙发。
“是……那个酿了满堂雪的人吗?”
她记得柳千雪第一次来这喝酒时就提起过有人擅酿酒,她最爱喝,但是死了。她一直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也就记住了。
烈酒入喉烧胃,她点头,“是他。”
冯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着问了,泄气道:“一个为你……确实难以割舍,也确实心有愧疚。但其实这也就是因为你不够喜欢眼前的这个,如果你足够喜欢眼前这个,就不会再觉得对不起他。”
看书的萧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心思微动,“若他泉下有知,应也希望你能遇见自己的归宿。”
她伸着脖子执着的看他,“玄参死了,如商还会爱上别人吗?”
他的指尖正停留在本子上的“玄参”二字,闻言指尖忽然颤抖了一下,犹豫后启唇:“如商……应当会嫁给一个待她极好的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过完一辈子。”
玄参和如商是他书里的主角,这本书就是依据她之前跟他讲的“故事”而写的,玄参为如商战死,放火烧山,尸骨未存。
“她可以嫁给别人相敬如宾,但还能爱上别人吗?”
萧绎觉得自己无法回答。
柳千雪沉默片刻,慢慢坐起来朝他伸手,“听说你早就写完了初稿,快让我看看。”
他递过去,“只是初稿,还在修改,没有定稿呢。”
“无妨,大概就这样了,我先看看,你再修细节。”
柳千雪兴致勃勃的看起来。
这是她口述,萧绎执笔细化写的,靖国那段时间的历史以文字的形象呈现出来,柳千雪看在眼里觉得很是奇特。
看别人将自己的过去写成文字,这种感觉一般人真未必会有。
从头到尾,就像把自己上辈子又回忆了一遍。
所谓初稿,也有三四十万了,柳千雪一次看不完,只从头到尾跳着翻看了一下,重点看了几件她人生中的大事,合上本子后颇有感慨。
“人这一辈子,活的再长,回想起来还真没几件事值得记下来的。”
她穿越到这还有萧绎写出一本《靖魂》,而留在靖国的“柳千雪”,不知道能在靖国史书上留下几个字,更不知道是褒是贬。柳家满门忠烈,百年后能不能得人铭记?
“那还是别让玄参死了吧,他死了,如商怎么办?”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萧绎道:“反军武将谨小慎微,山上地形复杂,围困是最好的办法,玄参没有活着的可能。这不是我写的,也不是你写的,而是事实。”
这是事实。
如利剑剜心一般,柳千雪手背泛起青筋。
“那就……给如商一条活路。”
她已经这样了,如商就别死了,她万一再穿越,她就真的没有一点寄托。
“她本就不会死。”
“不会死?”她惊诧。
那个士兵背叛了她,她是被自己人杀死的,那样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防备着自己人。
“那反叛的士兵不是柳家军。”萧绎一语惊骇柳千雪,他继续说:“柳家军悍不畏死,个个以一抵十,即便是以少战多,也不是完全没有赢的可能。但当时柳如商已经激战一天一夜,身边剩下的士兵是柳家军和朝廷兵马混合在一起的,柳家军自然是全心护主,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他说到这,柳千雪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那场仗到最后她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还记得谁是谁?况且柳家军数十万人,她并不每个都认识,所以也没起疑,现在想来,那个扛着柳家大旗的,也未必就是柳家军。
家旗家军扛,国旗国兵扛,这是靖国的规矩。
萧绎继续说:“其实这是一个计谋,在这一仗开始时,朝廷兵马就不只是杀敌,而且‘误杀’了很多柳家军,所以如商轻而易举被敌军包围,没能等到援军赶到。这一场仗不是敌军围剿柳家军,而是朝廷兵马围剿柳如商。”
是朝廷里有人不惜以几千兵马为代价,特意输了这一战,就为了把靖国最有威望、为国奔波十三年、献血染遍靖国每一寸土地的柳定西从朝廷里除去。
萧绎的话还没完,“这是那些人花费几个月制定的周密计划,柳如商没有半点察觉。事后他们还会把这场失败说成柳如商狂妄自大,用兵不利,导致战争失败,但念在其为国操劳十三年,功大于过,追封护国侯,赐陵寝。”
定西大将军的功劳无法抹灭,不如不抹。
柳千雪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悲哀。
幸运的是,自己死后还能得个爵位,还能有个好名声,虽然因为那若有似无的一句责怪很快就被世人遗忘。
悲哀的是,这样的结果和真相她居然是从一个作家口中得知的。
自己都没搞清楚的死因,终于清楚了。
萧绎说完了话,问:“你觉得,如商可能活着吗?”
柳千雪茫然摇头,“不想知道。”
“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才重要。”萧绎合上本子,“释怀很难,如商也不该忘却玄参,但同样爱着如商的男二,他也要向前看。”
他说这话时,眼神看着冯蕊,冯蕊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顺着他的话继续开导柳千雪:“还是书生会说话。抽象的道理你听不懂,他给你讲故事你总能听懂了吧?人不能因为一个死去的人而禁锢自己的未来,你又不是只为他一个人活着。所谓的良心不安、谴责,其实都是你是把自己想的太高大上了,真让你为他守寡一辈子你能愿意吗?”
“我不是,就是……”
“就是现在一时间接受不了。”她的抢了她的话,“一时接受不了那就是过阵子就能接受了?暂时不能接受,那接受就是早晚的事,既然是早晚的事你何必这么纠结呢?早一天晚一天结果不是一样的吗?你总要找个人嫁了,那现在跟眼前人身边人接触接触,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培养一下不好吗?做什么非得等呢?你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柳千雪呆呆的听她把话说完。
什么话都让冯蕊说了,她无话可说,不由得失笑。
“我听人讲过无数道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讲怎么谈恋爱。”
“唉,”冯蕊夺了她手里的酒瓶,“优秀的人身边总有爱慕者和追求者,你不珍惜,自然就有别人珍惜。”
她爬起来,“听你这话,你是有喜欢的人但是被人抢走了?”
“呵,”她翻了个白眼,“只有老娘我甩别人的份儿,谁敢甩我!”
柳千雪笑笑不说话,摸出手机给温玉发了个消息。
温玉正为他哥的事忧心。
小嫂子连饭都没吃就走了,哥好不容易连自己爸的车都给搭进去了才换来柳千雪进了楚宅的门,给爷爷拜了个年,没想到接完红包就走了,没跟哥说一句话,哥气的夺门就走,眼看着现在天快黑了也没回来。
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找找时手机信息的提示音响起来。
小嫂嫂:想起还没给你压岁钱,明天有空没,看看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顺便试试那副玉棋好不好用。
温玉没想到柳千雪会给他发消息,而且还是约他出去下棋,忙回了消息:几点,在哪里相见?
小嫂嫂:明天八点,来我家里吧,地址……
发完消息,柳千雪放下手机松了口气。
她觉得,这种事儿还是通过温玉来办比较好。
这小孩子跟她投缘,做点什么手脚都方便。
“确实是该向前看,我只能清明十五多给他烧些纸钱了。”解了心中郁结,她从沙发上跳下来,“时候不早了,我回去睡个觉,咱改天见!”
柳千雪开车回到别墅,门口雪地上还残留除夕夜里那一场烟花盛宴的残骸,一路踩过去,她其实早猜到是谁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