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我?”楚建林并不恼火,只是叹息一声,“寒儿这孩子学什么都是拔尖儿的,唯独感情这一块一塌糊涂,八年前本还担心他早恋影响学业,后来却是怕他娶不到媳妇断了楚家香火,一辈子孤苦伶仃。说来怪我,”
他叹气,“没教育好世昌,导致他也没教育好寒儿,若是他多上心些,说不定也不至于如此。丫头,他身边没有女人,我是他爷爷,只想他过的好,只在乎他,并不在乎他喜欢的人是谁,我跟他父亲不一样,不考虑背后那些复杂的关系。我跟你说这些,也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能帮则帮,没有其他想法。”
经验告诉她,活的越久心思越多,尤其是聪明人,他也说他只在乎楚枭寒,并不在乎楚枭寒喜欢的人是谁,所以他说的这些话有几句能信?
“听说你是个将军?”他突然问。
她点头,“是,双手染血,身负性命,杀人无数。”
这句话意料之外的没让他惊愕,反而让柳千雪自己有些吃惊了。
楚建林押着茶水,“难怪心思如此缜密,疑心颇重。”
柳千雪也不想跟他兜圈子,直言道:“前辈无非要问我是否喜欢楚枭寒罢了,那我也问一句:他对我,是对柳千雪的旧情难忘,还是对我日久生情,亦或有心设计报当初之仇?前辈,这些话当他与我说,而不是您。”
“他觉得他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没错,”她点头,“我确实不会信。他没有给过人安全感,不懂得关心他人的想法,最重要的是我分不清他到底哪方面多于哪方面,而他又不肯多说,这样的人,我不能放心。”
“若他说了,你就跟他在一起么?”楚建林突如其来的一问,直接问的她哑口无言。
“我听他说,你在那个地方有一个同生共死的人,最后为你失去生命。他之所以不敢跟你多说,因为什么你不知道?”
长衫……
长衫于她而言是什么已经分不清了。
从街边捡来的陌生男子,到好友,到不曾说破的亲密爱人,再到无言的诀别……那是她一个字不说一个眼神不给也能猜透她心中所想的人,是她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唯一的牵挂和希望,那人于她而言,或许早已变成了亲人。
她以前是从未想过这个的,可现在楚建林告诉她,楚枭寒忌惮这个人。
因为不知道她是否还爱着长衫,所以不愿与她多说什么。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对长衫是什么感情了。
忘掉是不可能的,但她对楚枭寒的心动和牵扯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甚至都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左牵右扯脚踩两条船还装作一副无可奈何左右为难的情圣凄惨样,他妈的跟谁博同情?
她自己都想骂自己。
一口干了半热的茶水,她深吸口气,“前辈,即便尸骨已寒,毕竟……六年情深。我不知楚总用情几何,但却知我自己贱心贱命,楚总还是……另择良人吧。”
一边念着旧爱,一边对新人动情,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她却不能毁了,她不能拖着一颗不贞的心糟践人。
楚枭寒其实客观而论,是个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虽然有时候手段不讨喜、说话不讨喜了些,但待身边人确实一片真心,看楚玥和风扬、陈辉、沈涯就能看出来。
如果没有长衫,或者如果她穿越后忘了长衫,跟楚枭寒也未必不能一试。
楚建林眼有忧色,“你想好了?逝者已矣,又时空转换,眼前人梦里人,你都想好了?”
“我觉得,楚总应该不喜欢拉拉扯扯。”她已下定决心,反而释然而笑,“我心不定,怎敢劳楚总多待?有这时间不如另觅佳人,免得浪费时间。”
话已至此,楚建林纵然遗憾也不能再多言,只是把那画往前推了推,“你拿去做个纪念吧。”
“画的又不是我,我拿来看什么?挂墙上看着我还膈应呢。”她笑的轻松惬意,似是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起身整理衣衫,“该说的都说了,叨扰许久,实在不好意思。我两手空空而来,实在没脸留下吃饭,就不麻烦了,先走一步。”
楚建林也没挽留,任由她出了门。
午饭时大家在前院坐了三桌,才发现那个柳千雪竟然不在,正议论时楚枭寒和温玉进来,大家纷纷噤声。
楚枭寒扫了一圈没看见那人,心里顿时沉了,“温玉,人呢?”
温玉也茫然着呢,“不知道啊,也许是跟爷爷在一起吧,再等等。”
楚枭寒还没入座,楚建林迈步进来,身后只跟着个杨叔,他在主位上坐下说:“柳小姐还有要事在身,已经走了,大家落座吧。”
说着,已经率先动了筷子。
温玉刚要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雪姐姐走了?为什……”
楚枭寒把他拉下来,脸色难看的不行,“走便走了,本也就是路过。”
可是他可是又出卖色相又遭良心谴责啊!
温玉有苦没处说,只好瘪着嘴戳了一个丸子。
其他人看出这其间恐怕有什么变数,也都识趣的不多言语,各自吃饭。
午饭后,关系好的留下住一晚,关系普通的都陆续告辞。楚建林路过楚枭寒身边时小声说:“随我到房里一趟。”
楚枭寒眼神有些黯淡,默默随他去了。
关上门,楚枭寒扶他到内室里坐下。方才沏的茶还没收拾,凉茶摆在桌上,旁边放着一幅他很眼熟的画,画工不是很好,但画上的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一阵回忆后记起来是他八年前将银坠子挂在她项上时她的神色,夜里辗转难眠,起而画之。
他眉头一皱,将画反扣过去,“怎么还在?”
楚建林没管那画,把凉茶倒了,“这次寿辰,好好办办吧。”
“寿辰?”
楚建林正月十八的生日,但从来没办过,今年是他七十八岁的寿宴,还有两年八十,原本是想八十给他办个大寿,但老人家不愿意,说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老一岁死的快,这是盼着他死呢?!于是寿宴的事无人敢提。
现在却突然主动提起办寿宴,而且还是七十八。楚家老太爷虽然在商界没有建树,楚氏集团是楚世昌白手起家一力打造的商业帝国,但楚家人都孝顺,楚建林的宴会必定是震动整个国家的大事。
来人无数。
或德高望重,或大权在握,或富可敌国。
不乏名门闺秀,亦不乏后起之秀。
联想柳千雪与楚建林密探一个小时,不辞而别,连饭也没吃,不难猜出这寿宴是办来干什么的。
为了孙儿,爷爷也是拼了。
“爷爷,我不值得……”
“值得!”楚建林猛然呵斥:“楚家的男儿,什么都值得!”
见他有些愕然,楚建林缓和了语气,“柳千雪与你或许不合适,她是异世界的人,身上杀伐气太重。”
“爷爷觉得我杀伐气不重?”他不禁笑了一声,苦涩至极,“商场如战场,杀人不见血。爷爷,我何曾比她干净?”他说到激动出,眼眶微红,“她杀人为退敌保国,我害人为一己私利;她沾血为黎民百姓,我沾血为楚家辉煌……爷爷,算起来,她是英雄,我是恶人;她是天堂,我是地狱。”
长长的眼睫垂挡住黯然的双眸,投下一片阴影。他似被什么包裹住,不能挣脱。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在柳千雪面前依然是,但那是装的。其实他能察觉到她有一个没有自己的世界,在那里有她的一辈子,他怕自己进不去,也不敢提出申请,怕被驳回时连尊严都没有了。
他习惯于强势解决问题,可这件事他,他竟然不敢去强迫她什么。他怕越推越远。
“啪”的一声,桌上杯盏震动,跳起三尺高,吓得楚枭寒一哆嗦,回过神来。
楚建林赫然动怒,“楚家男儿不可卑!你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他声音微弱,“是自知之明……”
“彼此彼此,没有好坏之分!”楚建林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如刀,“我楚家男儿,拿得起放得下,不当为情所困,不当荆棘缠身。既然不合适,那就换个合适的。”
“爷爷,可否给我些时间?”
“不可。”他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他,“你已经不小了,而且一直纠缠于此,恐怕心思遭累。还是快刀斩乱麻吧,有个女人在身边,早晚能培养出感情的。若是不喜欢姚月明,十八日找个合眼缘的就是了。”
那还不如把文玉清找回来……
他不说话,楚建林也知他这人执拗,而且多年感情难以割舍,便劝道:“对方无心,你也别强求了。”
楚枭寒起身便走。
楚建林叫了他两声他也没理,只好叹息一声随他去了。
柳千雪没回别墅,而是去了冯蕊的酒吧,一进门就找了两瓶烧云。
酒吧不营业,服务生也都回家了,一楼门开着却没人,她拿了酒上二楼,随便推开一扇门轻车熟路的绕进去,果然见金致远李秋风和萧绎都在这,冯蕊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萧绎正给她揉太阳穴。
“你回来了。”李秋风抬了下眼,然后就低头专注于笔记本电脑。
柳千雪心情不佳,找了个地方坐下,也没用酒杯,启开酒瓶对着嘴儿就灌了一口,“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冯蕊睁眼看她,“怎么了?大年初一就这么不高兴,可不是好兆头。”
她叹息一声,把鞋踢了学着冯蕊的样子往沙发上一躺,胳膊耷拉在沙发下,手里还拎着酒瓶子,“左右为难,自觉情贱。”
“言重了。”萧绎皱眉。
她苦笑,“不是言重。心里念着已死之人,还对身边人动心动情,不是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