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晟司迈着长腿走进院子里,目光沉沉如石头,落在白子茵身上。
她的手中,鲜血一片,她的脚边,白子芸手脚骨头碎裂,周身血迹斑斑,眼睛上方还盖着白粉,正在痛苦哀嚎着。
这画面,宛若修罗场。
他喉结动了动,唤了一声背对他站立的女人:“凝雪?”
呆立的女人缓缓转身,衣服上沾染了血,面色一片污垢的泪花。
目光落在段晟司身上,散漫的视线逐渐有了焦距。
“你来了。”
她淡淡说道,声音遥远而幽冷,带着咫尺天涯的生疏。
表情很古怪,不知是哭还是笑,“很好。”
面无表情的男人,其实远没有自己所想的君子。
就比如答应了给她五分钟跟白子芸独处,其实他全局围观了她折磨白子芸的一幕。
没说什么,只是脱下外套盖在身形单薄的女人身上,道:“回去吧。”
这一声,没能换得女人的回眸,而是自嘲一笑。
“回去?回哪里去?”
她低低笑着,扬起唇角,“段晟司,其实我瞒了你一件事情。”
这事情,压在心里好久了,几乎要把她压垮。
现在大仇得报,她心里痛快,不想再藏着。
他不问,她主动来说。
见他嘴唇蠕动,更快一步说话,抢过他的话头。
“都说安市段晟司无所不能,我想,你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我不是莫凝雪,不是你的老婆,诚如白子芸所说,莫凝雪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人,是白子茵。”
她低低笑着,背景是一地血腥,笑容妖媚而幽冷。
她看着他,很用力的,仿佛要把他记入骨髓深处,仿佛要铭刻永久。
“忘了跟你介绍,我姓白,名子茵,白国强的独生女儿,宏盛的董事长。”
段晟司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神智有些癫狂的女人,沉默少许,说道:“我记得当初白子茵,死在光明山庄别墅的大火里。”
“你在这里,那么别墅里死的那个女人,是莫凝雪?”
白子茵一怔,倏忽笑了起来,笑容郁闷而嘲弄。
看来,她编造的谎言,还是有人信的。
而段晟司,也是其中被蒙蔽的人。
只是,迷雾终究是要解开的,谎言,也到了揭穿的时候。
摇了摇头,“不,别墅里死的人,是白子茵。”
段晟司没有说话,眼眸中情绪翻涌,有什么搅动。
白子茵看得真切,哂然一笑。
“你从来不是傻子,想必平日里我的言行,都被你看在眼里的吧。”
她低低说着,话里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以及绝望。
“真正的白子茵已经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缕灵魂。莫凝雪也死了,顶着她躯壳活动的,是我白子茵。“
“是身负血海深仇,死不瞑目,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白子茵。”
“很不可思议吧?”
“可是这一切,还是存在的。借尸还魂,是我用了莫凝雪的身份。”
她看着模样凄惨的白子芸,看着那个刚才还在痛苦挣扎,却在听到她是厉鬼的话后彻底一动不动晕过去的女人。
“她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用你们活人的目光来看,是残忍的,可是,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半年前,这女人和宋建狼狈为奸,联谋害死了我的父亲,眼睁睁看着他出车祸挣扎到死。将我绑架,逼着我欣赏父亲的死状,在我面前秀恩爱,在我身上泼汽油。因为担心我寻仇,活生生挖掉了我的眼睛,将我活活烧死!”
“可是,我没死,老天爷可怜我一腔怨恨,让我借尸还魂,给了我复仇的机会。”
“白子芸和宋建,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该的,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这帮人面兽心的畜生,本就不该活着,让我遇到了,就该尝尝我和父亲所遭受的折磨,也要在鬼门关走一遭,还不得解脱!”
白子茵仰起头,眼中的雾气终于忍不住,在他面前泛滥成灾。
她哈哈笑出声来。
“段晟司,我报仇了,我很痛快!”
“今天所做之事,这一切,我都不曾后悔!”
顿了顿,看着他,“只是借用了莫凝雪的身体,对你不住,不过没关系,我会走的,你老婆还是你老婆,我会堂堂正正将她还给你。”
深吸口气,对他低下头,“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想怎么处置我,我无怨无悔!”
反正她重生的目的是报仇,宋建死了,白子芸废了,罗杰和李娇入狱,她大仇都报了,再没有执念。
唯一亏欠的,唯有他。
她向他低头,认罪。
愿意接受他所有的惩罚,包括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你……”饶是精明冷静如段晟司,听得这一番话后,人也沉默了好久。
他看着面前低头,摆出一副任由他处置的女人,用了好长时间,才说出一句话。
“莫凝雪,是怎么死的?”
既然是借尸还魂,白子茵也承认了莫凝雪死亡,那么面前的女人,这具身体,是怎么死的?
在什么时候,为什么会死?
白子茵只有在死后才能灵魂附身,那么在“白子茵”这个人还没死前,莫凝雪还活着。
还活着的时候,她是他的妻子。
一直生活在他眼皮底下。
那么,她是怎么死的?
他并不记得,自己的小妻子有被人袭击过。
也没有被人谋害?
等待良久,得到的是这么一句问话,白子茵有些失望,但这些都是她欠段晟司的。
借用了莫凝雪的身体这么久,她欠段晟司一个解释。
段晟司想知道,她就告诉他。
缓缓吐出一口气,平静说道:“是高明慧。”
迎着他不解的眼神,淡淡陈述。
“在我死亡那天,你和莫凝雪参加一个酒会,在酒会上高明慧心生嫉妒,对莫凝雪泼了一杯威士忌,要不是高明轩解救及时,她那双眼睛就瞎了。”
“昏迷了两天,其实不是昏迷,而是死了。”
见段晟司欲言又止,神情迷惑不解,她扯了扯唇,倏忽有种莫凝雪的悲哀。
“你想问的是,只是一杯烈酒而已,就算受伤,也伤的不过是眼睛,怎么会连命都没有了?很离奇对不对?”
摇头,心头涌起一抹悲怆。
“是的,烈酒不致命,致命的是,你的态度。”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就不想活了。”
“莫凝雪是个可悲的人,爹不亲娘不爱,家族里的父兄,都是看重她的利用价值。就连喜欢上的男人,也为了金钱,背叛了她。”
“你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唯一的温暖,是她唯一的希望。纵然你对她爱理不理的,娶她也不是自己愿意,但你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活下去的念头。”
“可是后来,你竟连这点都剥夺了。你明明知道是高明慧的错,你选择了包庇,你不相信她。”
“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行走在黑暗中,遇到了一盏明灯,可走着走着,灯灭了,留在前方的,以及背后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所以,痛不欲生,了无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