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茵想过许多种可能,想过许多种不幸。
然而这许多种可能和不幸中,并不包括何其修会反水。
那样随和重义气的人,在她心里,跟别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在所有亲人都离去之后,何其修在她心里,已经不仅只是一个合作律师。
也是她的亲人。
重生之后,唯一认可的亲人。
然而残忍的是,今天,她唯一的亲人,也背叛她了。
白子茵感觉自己一生就是个笑话,浑浑噩噩,害人害己。
关心她的人死了,她关心的人,背叛了。
想要争取的东西,得不到,不想得到的东西,接踵而来。
脑子昏沉沉,在这一刻,忽然好累。
出了三号咖啡厅,她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往外跑,一路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心思沉重,头脑晕沉,看不见别人,也猜不透自己,漫无目的往前冲着,任由悲伤将自己包围。
于是,她也就没有发现自她离开咖啡厅之后,就一直不紧不慢尾随的男人。
三号咖啡厅,素来是段晟司最爱去的地方之一。
跟白子茵受伤请假不同,工作日时间,他还得去上班。
有一个合同,约好在三号咖啡厅谈。
哪里想到还没等到客户,却见他的小妻子情绪激动往外跑了出去。
行业的顶端商人,眼睛素来毒辣。
他一眼就认出跟小妻子谈事情的,是律师业内赫赫有名的何其修。
虽说是孤男寡女私下见面,依照何其修的为人和年纪,他倒还没狭隘到去吃这份醋。
事实上,他都来不及吃醋,就不觉间跟在了白子茵身后出来。
他跟莫凝雪的婚姻,最开始时候,是一出联姻。
尽管莫家比之段家,还差了几个段位,联姻的好处,多是莫家,但老爷子高兴,他也就默认了。
同处一个屋檐底下,即使不喜欢,低头不见抬头见,对小妻子的秉性,多少知道一些。
一开始,温柔怯弱,没有主见,善解人意得叫人不愿多看两眼。
而后,性子变得坚韧起来,有了尊严观念,也开始步步维护自己的权益,为此,甚至都跟他吵起来打起来。
这样一个女人,是受伤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都不愿意在人前哭泣的。
他……从来没见她哭得这么崩溃过。
是,崩溃。
区别于难过和悲伤,她的神色,宛若被全世界背叛了一般。
再没有任何眷恋。
嘴上说着不过是爷爷指定的婚姻,两人没有任何感情,他也不会爱上她。
可看着她疯一般跑了出去,他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行动永远比思维更快一步。
他尚没有理清楚自己的心思,就已经跟在她后头了,陪着她漫无目的不知道跑去哪里。
回过神,段晟司低咒一声,看一眼前头的女人,拨了个电话过去。
今天的客户,是他合作多次的伙伴,而他每次需要谈判,都会提前到场。
这时候打电话过去,不算突兀。
客户还没有出发,听得他有事推迟谈判,半是卖面子半是人情应了下来。
没有工作的段晟司,放心忐忑跟在白子茵后面。
瞧得她又哭又笑,瞧得她失魂落魄,瞧得她自言自语神经兮兮,心里百味陈杂。
他不轻易受人情绪感染,甚至都有上前将她拽回家的冲动。
只是……
她难得这么失态,他倒有些不忍下手了。
也罢。
反正都推掉工作了,陪她疯一次,未尝不可。
默默跟在后头,不远不近。
也不知道她目的地在哪。
段晟司原以为她是瞎走,却不曾想一个小时后,眼前景象出乎了意料。
竟然是墓园。
因为父母就埋葬在这地方,段晟司经常过来祭拜,对路径很熟悉。
于是眼神莫名起来。
虽然他父母都葬在这里,但他可不认为莫凝雪有那样的孝心,背着他独自一人情绪低落地跑过来祭拜公公婆婆——
这墓地里,应该也有她的亲人吧。
然而据他所知,莫家的人,是葬在另外一块墓园里。
眼眸闪动,还是缓步跟在身后,随她进入墓地中。
天色许是感染了人灰暗的情绪,乌云密布,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小雨。
段晟司站在远处树林下,等着白子茵因雨离开,谁想,雨越下越大,她依然没有回去的意思。
她头上还有伤,淋雨发病,落下病根可不好。
段晟司沉吟着,终是没过心头那关,迈着长腿朝白子茵的方向走去。
走得近了,便听得她低低的哭泣,无力得仿佛小猫咪的呜咽。
“对不起,是我没用。”
“我还是没能保住白家的东西。”
“没办法伸冤,没办法报仇。”
“活着不如死,可是,我要是放弃了,谁来还给我们一片晴天。”
……
雨越下越大,女人的低喃,逐渐淹没雨中,分辨不出声带。
段晟司走得近了,发现她是跪在一座墓前。
墓碑上,写着……慈父白国强之墓。
白家,又是白家。
这女人跟白家,果然有着关联。
雨越下越大,女人的身体容不得糟蹋,段晟司狠了狠心,去拽她起身。
“回去了。”
“回去?”雨下得太大,她也哭得迷迷糊糊,被拽起来,站立不稳跌入他怀里。
自嘲一笑。
“回不去了。”
“为什么?”怀里人的体温,低得有些过火,段晟司将她拦腰抱起,一边随口问道。
“我没有家。”
白子茵低喃着,“或许,我是个多余的人。”
“没有人喜欢我。”
清醒时各种倔强,淋了雨,却是这般糊涂。
女人,到底是水一样的脆弱。
段晟司摇摇头,将她不安分的身子揽得更紧。
“别动。”
她已经晕的迷迷糊糊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体温偏低,就会趋向温暖。
无意识往他怀里钻去,蹭了蹭,合上双眼。
蹭得他一身西服都湿了大半。
段晟司憋着火,忍住想把她丢出去的冲动,深呼吸,抱着往回走。
路上,合上眼皮子了的女人,还是不安分蹭着他。
昏昏沉沉间,咕哝了一句。
“你很温暖,我要记得你。”
“你是谁啊?”
段晟司噎了噎,看着怀里落汤鸡一样的女人,心头什么火都没了。
良久。
“蠢得跟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