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灵韵最终还是留下来了,她在老夫人面前的说法是自己先休息几日,再启程离京。
而陈雨霞,苏易白已经铁了心要让她疯掉,便是日日强迫着她吃那药丸,同时还会喂她一些折磨人的东西,陈雨霞被折腾得生不如死。
她本就经历了失去儿子这样的事,又被苏易白这样对待,很快,她当真变得痴痴呆呆、精神恍惚。
仲灵韵终于在这一日去看了她。
她带了一壶酒,还有一些小菜,进屋便坐下了。房门外已经被沈玉初换上了自己的人,她也就不必担心了。
见她打开了食盒,陈雨霞便凑了上来,仲灵韵偏偏不给她看,只是说着:“你看,你当年那样对我,现在你疯了、傻了,还是只有我来看你。”
陈雨霞已经听不懂她说话了,双眼也只盯着那食盒,想要拿里面的东西,仲灵韵也懒得同她纠缠,便将食盒打开,陈雨霞立即伸出手去抓盒中的菜。
仲灵韵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伤,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兀自说了起来:“你真当这世上有那样玄乎的东西,能让人听命于你吗?”
说罢,她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尽是讽刺:“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不过是我骗你的,想不到吧?陈雨霞,你也有被人骗的时候。”
十多年了,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终于在这个时候进京。而来京城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在这世上,她仲灵韵最大的两个仇人,无非就是苏易白和陈雨霞。
当年苏易白为了得到仲家的支撑欺骗了她,陈雨霞也表现出了十分友好的样子,说是自己并不介意她进门,她这才愿意委屈自己给苏易白做妾。
可仲家毕竟也是名门大户,仲老爷又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去做妾?苏易白便哄骗着仲灵韵,最后让她怀了孕,为了不败坏侯府的名声,还将她藏到了林中一处小屋里。
后来仲老爷知道了,也明白此事已经无法挽回,无奈之下同意了这门亲事,这个时候仲灵韵已经在小屋生下了女儿。她本以为,自己今后便会相夫教子,过上幸福但平凡的日子。
“谁又知道,我一生的梦魇,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仲灵韵笑着笑着,竟是流出了眼泪,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又想起了那出生不久的女儿。
都是自己太傻,才害了他们。
那时与仲家交好的钱家忽然联合邻国想要谋反,以失败告终,虽说没有证据证明仲家也参与了,但这两家毕竟来往密切,皇上也下令要彻查此事。
一时间仲家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而这时候全京城都知道苏易白要娶仲家的女儿,他为了撇清干系,便将仲老爷和钱家老爷平日里议论皇上的闲话添油加醋地转告给了皇上。
皇上震怒,仲老爷百口莫辩,被判了死罪。而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和她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没有过多久,就在牢中自尽。仲灵韵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她没有想到,苏易白竟然那样绝情,竟然要同仲家断得那样干净。
仲灵韵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女生了病,全身发烫,这个时候,与她姐妹相称的陈雨霞带来了药,说是自己特意请大夫配制的。
也怪她那时太傻了,又乱了方寸,竟将这条毒蛇当成了知心人。她对陈雨霞没有一丝怀疑,将她带来的药给女儿吃了。
没过几个时辰,孩子就毒发身亡了。而陈雨霞,她甚至还陪着自己流下了几滴眼泪。若不是她的母亲母亲及时赶来,发现孩子的死有蹊跷,她恐怕一生都要被蒙在鼓里。
而苏易白,这当然是他默许的,不然他也不会在知道女儿去世后没有任何反应。之所以这样绝情,不过是因为不想同仲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们当真是狠啊,连那样小的孩子也不放过。”仲灵韵又何尝不恨自己,那时候太傻,对人没有戒备之心。
她一直觉得,女儿和父亲的死,都是自己一手造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中的仇恨不减反增,这样的感觉折磨着她,几乎要将她的心都吞噬了,她终于在自己的母亲死后,孤身一人来京。
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
仲灵韵回忆完了过往,陈雨霞已经吃得脸都花了,仲灵韵替她也倒了一杯酒:“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既然琴的秘密是假的,你又为何会觉得被我控制了?”
陈雨霞并不回答她,而是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护着食盒,十分贪婪,仲灵韵轻笑一声,还真是有点可怜。
既然要报复,她自然得让陈雨霞对自己感兴趣,便提前在她的茶中下了药,夜里又到她的院中弹琴。说什么陈雨霞被琴声控制了,实际都是她下的药在作怪。
琴声能控制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目的就是借助陈雨霞的贪欲,引她上钩。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苏元洲的死,仲灵韵也没有料到,她只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玉初,并嘱咐她一定要防着陈雨霞。谁知道,事情竟那样巧,而绣芬……
想起绣芬,她终究是叹了一口气,那也是一个可怜人。
陈雨霞被苏易白喂了药,日日过着痛不欲生的日子,仲灵韵却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她甚至觉得,让陈雨霞这样活着太便宜她了,毕竟她现在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全然已经忘记儿子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自己,却是因为女儿的死,十多年来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忘了好啊,你大约也记不得了,你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仲灵韵感叹,说罢起身要离去。
身后的陈雨霞却忽然一顿,随即将酒杯扔在地上,大哭起来:“儿……儿子,我的儿子,你……”
她已经不记得苏元洲了,却在听到“儿子”二字的时候忍不住痛哭,仲灵韵回过头,发现陈雨霞那双沾满灰尘的手正不住地抹着眼泪。
她的脸上尽是油渍、泥土,令她整个人狼狈不堪,她却也顾不上这些,只是含糊不清地喊着儿子。
仲灵韵终于转头离去,这红尘俗世,谁又不是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