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话。”胖子抬了抬胳膊,挤着扫帚眉说:“深挖洞广积粮,这是国策。我不信当年观音殿没有干过,没见过他们死。”
山川表里九万,卧虎藏龙三千。
精通寻龙点穴的,有娘娘腔,大烟袋和胖子,包括苏衡和我也算懂些皮毛。
但是这些不够,想要看破山川龙脉的走势,没个十年八年都是痴人说梦。
于是这就体现出洛阳铲的优越性,甭管什么地,几铲子嚯嚯下去带上几铲子土,地底什么情况就摸个七成熟。
通过洛阳铲,便将地底的土质轻松带出,胖子用两根手指捻了捻,放在鼻子尖闻。
所谓望闻问切,倒斗这行博大精深,以前没有洛阳铲,寻龙点穴全看眼睛五官的道行。
只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哪怕不会寻龙点穴的,用点现代科技也能倒斗,这种老手艺怕是要失传了。
胖子自称他祖上就是摸金校尉,只不过后来被招安,安排做些秘密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像大烟袋说他是纪晓岚的五代玄孙。
只不过胖子的道行本就不高,又生疏几年没有用过。意图用闻土来摸清地下情况,胖子有些力不从心,闻了半天不见有起色。
像是倒地的花瓶,胖子的力量慢慢流逝,渐渐没了货色。
“闻不出味儿,不过土质细腻,手感不错。”胖子勉强说了句,再也说不出话。
娘娘腔在旁等得不耐烦,上去推开胖子,又用洛阳铲在地上打了个眼。要说娘娘腔使洛阳铲的本事,比胖子不知高处几条街。
见洛阳铲旋转如陀螺,入土犹如竹竿探水,浅尝辄止。
这是相当精湛的手艺活,大烟袋都自愧不如,胖子没说话,等着看娘娘腔的动作。向下打了三米深,洛阳铲没这么长,娘娘腔才用五根手指捻着杆头将洛阳铲拔出。
此地土质干黄,是典型的黄河土地,并无太多异样。倒是娘娘腔,指着铲头似乎有发现。我们瞩目过去,见纯钢锻造的洛阳铲头居然崩了刃,刀口卷得像麻花。
“胖子,你哪里搞的夯货,这么菜!”我不满意胖子的眼色,采购装备他应该拉大烟袋这个老奸商才是。
“开玩笑,胖爷严格筛选,这绝对的锰矿铁铲头,能削石头。”胖子争辩,却也想不出铲头为何就这么废了。
“你们别吵。”苏衡阻止我和胖子继续拌嘴。
仔细测量洛阳铲的长度和下的探洞。发现洛阳铲还有一截才完全没头,但是那一截怎么都打不进去,似乎生生卡在地里。
“莫不是遇见顽石?”大烟袋问,这种情况有可能。
“没道理,下面硬得和铁似的,不像石头。”胖子下了死力气,愣是钻不开。
没理由和顽石较劲,我让胖子换个地方再试试。
由于铲头卷刃,这次下探洞十分凝塞,娘娘腔旋转铲头,脑门都捂了层热汗。
“才是五月天,北方就这么热,这山上树也少,就像蒸笼似的。”胖子形容当地的环境,很嫌弃,用脏兮兮的手掌擦汗。
砰的声,洛阳铲下到极限,仍然有截没有完全入土,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在地下阻止我们继续钻探。
娘娘腔火了,捣动洛阳铲狠狠往地里戳,方才从地底带出丝细沙。
大烟袋放在鼻子尖闻了闻,说道:“是夯土,难怪这么硬。”
他还发现夯土里有碳化的植物纤维,夯土里加了植物茎叶,相当于早期三合土的雏形。
“不得了,小小观音殿,山头下的泥土居然是夯土。别的不敢说,我估计夯土覆盖整个大山的山顶,看来姬老头说得不错,此地以前有很大规模的古建筑。”
他这一口气说完,天气炎热,也跟着流下几滴热汗。
“有夯土就好说,是不是给佛寺打地基的就未必。这种夯土的泥沙不是来自山上原本的土层。如果只是修建佛寺,犯不着如此费劲从远方将特殊泥沙运来。”
娘娘腔严格精密的分析,故事进展到这里,方才品出些味道。
听说黄河河底有常年累积的淤泥,用这种淤泥晒干磨粉,硬若磐石,且坚如钟磬。不晓得观音殿下的夯土,会不会是用的黄河淤泥,且夯土藏在地下三米以下。
如若不是我们有洛阳铲,看此地穷山恶水,谁能没事挖地挖这么深。
哪怕就是挖坟,也不过入地七尺罢了。这里是山顶,不可能有泥土将这里自然掩埋,那多半就是人为的了。
夯土是古建筑重要的一环,相当于地基,因为古建筑大多数是砖木结构,夯土不仅仅能当地基,还能当院墙。
勘探地下保存的夯土,这些夯土哪怕经过几千年风吹日晒,照样能抵御外界侵蚀,就是拿着弓箭射也未必能射进去。
听说这几年勘察阿房宫遗址,主要发掘的就是夯土层,这绝对是人为构成。
“这个山头有得挖。”胖子果断明确目标。
“挖倒是无妨,只是这里夯土很密,挖起来动静不小。当地人不允许有人在这里动土,何况咱们这是挖陵,他们未必愿意。”大烟袋不无担心的说。
“这有啥,忘了胖爷是干什么的?”胖子气势很足,好不容易发现点端倪,他可不会轻言放弃。
正在胖子大放王霸之气时,老天爷突然打了个哈欠,平旷的山坡便吹出道狂风。
风力怒劲,吹得山上枯草折腰,稀稀拉拉的树苗都要被连根拔起。
好再风没持续多久,待到风沙消散,一张显眼的塑料垃圾盖在大烟袋满是褶皱的老脸上。
“呸呸,乱丢垃圾,真没素质。”大烟袋满怀谴责,也不想想他也不是个好人。
将塑料垃圾从脸色揭开,大烟袋正要将垃圾还给蓝天白云,却被胖子狠狠捏住手腕。
“哎呦,你干什么。”大烟袋像是被摸了屁股尖叫。
“别丢,有发现。”胖子如获至宝,将那张包裹食物的塑料包装袋抢到手。
“哎哎,莫非有什么宝藏?”大烟袋见胖子抢,顿时急了,他明白奇货可居这个道理。
“非也,要不是胖爷有老鹰般的敏锐观察力,险些让你坏了大事。”胖子说罢,将塑料垃圾摊开在地上。
嘿,神仙放屁,果然不同凡响。原来吹到大烟袋脸上的塑料垃圾,浑身都打着洋码子,全是英文。
看不出,这里还有外国人来过,因为是外国货,内地不可能买到,更不可能丢在这里。
“这,能说明什么?”大烟袋不明所以。
“傻子。”胖子骂道,“咱们被人捷足先登了,你们看看这张包装纸,分明是米国货。”
不敢说大话,在场五个人,也就我英文过得去。
仔细看,还真是米国生产的脱水蔬菜,包装纸新鲜,被丢在这里没多久。
“会不会是有人旅游后丢的。”我还是保留怀疑态度,毕竟这事太凑巧了。
“不可能,这里没有名胜古迹,那个姬老头说得很明白,最近没有人来过。再说了,即便是旅游,犯不着自己带本国生产的食物吧。千里迢迢,运输成本都不止卖价。”
还是胖子灵醒,一语切中要害。
“还真是,这种包装纸很可疑。”我心想,这会不会是葫芦留下的呢?
“红花会,就是红花会!”轮到胖子被人摸了屁股,一双眼睛血红血红,“多半是那帮王八蛋抢了先。”
“有可能,还真是。”大烟袋颇以为然,跟着摇头晃脑。
如果包装纸真是红花会所留,这个帮派内部的纪律性非常强,绝对不会出现给人留下线索的事。特别是这个线索这么明显,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是普通的塑料垃圾。
但是对于有备而来的我们,这是至关重要的信息,证明红花会已经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
能打入红花会内部的,我先想到了葫芦。
这个人本事大,最有可能。至于之前遇见的汤姆,这人比龙套还龙套,总共就出场两次,要我注意他实在不容易。
“可那个姬老头说过,最近都没有外人进来啊。”苏衡不乏疑虑的说。
整个村子十分排斥外来人口,对我们爱答不理,甚至充满戒备。只有姬老头招待我们,我们还能和他搭几句话。
“知人知面不知心,姬老头有问题!”胖子决断道。
“还真是。”大烟袋说,与胖子一拍即合。“从始至终,我就觉得那个姬老头奇怪,有些细节突兀。现在反推回去,这人不是善人!”
大烟袋装作福尔摩斯,言之凿凿的分析。
“何以见得?”我适当给这老头展现自我的机会,毕竟他活久见,大把年纪不容易。
“就说姬老头的那个传说就值得推敲。传说大都以讹传讹,难免有穿凿附会之言。但是姬老头和我们说的那个故事,实在太真实太详细,这就值得怀疑。”
大烟袋口若悬河,说得真有几分独特见解。
“而且之前咱们灌他酒,他喝多了,说观音殿原来不叫观音殿,叫什么禹的。”
“是禹王台。”我说。
“对对,哥几位仔细想想,咱们发现的玉琮,就是夏禹王祭祀燧人氏的礼器。这里古时候又叫禹王台,岂不是对上了?”
说完,大烟袋瞪大眼睛看着我们。
我啊了几声,算是回应。
胖子又说:“听你分析,那个姬老头果然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当时提起此地,他颇有忌讳,又怕我们追问,才用那个黄河天书的传说吸引我们。”
“合情合理。”娘娘腔也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