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身体有些颗粒物,被我从地底带出。
抖了抖,是类似草籽的东西,芝麻大。足有百十来颗,落在沙子里,受空气流通,瞬间破壳生长。
草籽的出现,对于刚逃出梦魇的我,是灾难。
对,长出的绿意植物,正是曼珠阿华!
本该生长在地狱的亡灵之花,在地底我并没有与之直接交手。
大魔树表面,有很多依附的草籽,这些种子应该是生长在树皮的表面。
再者实验室里,保不准有专门的研究项目,被我意外带了出来。
在地底,没有新鲜空气和阳光的接触,曼珠阿华会陷入一种假死状态。
然而当它复活盛开花枝时,便是十万大军,也会沦为魔花的养料。
灰飞烟灭,这就是下场。并非我危言耸听,亲眼所见,比那些幻想的东西要真实太多。
草籽洒落,顷刻间,连天地黄昏的夕阳也变得灰暗残破。
我在沙梁上没站稳,身体侧翻旋转,滚在沙子形成的流动斜坡里。
附近是比较干燥的盐壳,有许多裂缝,可能是受地底被掏空的影响。
即使我已从地底出来,危险也没有暂时离去。曼珠阿华的复活,会在花朵苏醒后开始追杀我。
正在我准备逃命时,天空中突然压来层层乌云,转而不见日薄西山。
乌云的突至,添给大漠诡异的气氛,把四周的颜色渲染得非常诡异。
我屏了屏呼吸,见乌云中并无滋蕴雷电,也并无轰隆之声。
然而自然的威势,就像天神的利斧,敢于抗衡的都会被斧头劈成两半。
住了脚步,我闹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沙漠即便有雨,刮风闪电却是不存在的传说。
沙幕扬天,愤怒的往我脚下卷,转眼陷进去了半尺有余。
藤蔓已经生出,像张大网似的铺开,这是我最为担心的事。
倘若任由曼珠阿华在此地重见天日,后果不堪设想,我得想方阻止才是。
然而魔花的威力,比几挺机关枪还恐怖,即便是葫芦来了,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听得广袤的沙海世界,突然雷霆万钧,轰隆隆的巨响炸得我头晕目眩。
那刻,我还以为有炸弹在身边爆炸,急忙挡住了头部。
等了会儿,没有飞来的弹片。
在仓皇的爆裂声中,连愤起的沙子都弱了不少。我站起来,强鼓起心中的勇敢,膝盖仍有些弯曲。
算了,还是先跑,要死也是以后的事,我这样想。
刚迈了步,不等一脚踏在沙洋里,又是惊裂的轰鸣,将整片黄漠平原摧散。
头顶不知何时,在乌云内密布细若惊鸿的黑气,似龙矫健般在天空盘旋邹游。
黑气渐化为龙,压得下方万物动弹不得,高垒的黄盐沙壳也矮了几分。
在塔克拉玛干,我见过此类神秘的黑气,到底是何种物质尚不可知。
然而黑气落地,不亚于飞机投射的重型炸弹,威力惊人。
曾见过黑气将一座沙山生生炸掉山头,威力足以击毙任何生灵,纵然是曼珠阿华也不例外。
相术书中讲,人有人相,兽有兽相,天地自然有至尊相。
所以相面,是易书衍生的重要旁类。
观整个新疆,就像大型的聚宝盆,四面八方都有山川连绵圈框。所以龙气聚而不散,日久生灵,只有降到地面才能消失。
好比是只口袋,源源不断往里面灌气,时间久了口袋就会爆炸。
所以作为疏导整个新疆龙气的管道,大部分通过昆仑山脉,沿着东南在地底蔓延万里,最后直入东海化为龙火。
其次,天山等横龙脉的山脉,也分担竣疏的作用。
有龙气出,才有龙气进,就像有消耗才有产业生产,属于以圆圈为循环的哲学,和衔尾蛇的含义大致相同。无形的黑气渐渐团聚,形成龙鳞片片,共同生在龙身,又化为龙角龙头。
我远远跑开,不敢与黑气正视,方圆数十里,都在黑气的覆盖范围。
或许,黑气也属于昆仑龙脉的衍生物,在没有炸药的年代,它可以被称为神迹。
而神迹的降临,对于我来说并非是好事,蹒跚着还未跑出范围,有黑气已争先恐后的降落。
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响,延绵数十公里的沙梁就被从中斩断。
几十吨细沙跟着滚落,形成比黄河壶口瀑布还要壮观的场面。千军万马的气势,还远远不及黄沙成河的万一。
很不幸,我的速度太慢了,脚步打旋,就被卷进沙河里随着陷入。
急忙从沙子里逃生,仿佛我不是在沙洋,而是含沙量极多的黄河里游泳。
再小的缝隙,只要有条缝,沙漠里打磨千年的沙子也能穿过去。我几乎被沙子窒息,那种感觉太痛苦。
在脖子憋大了几圈后,脸上血管凸起,方才掀开覆盖裹挟的沙棉花。
几轮黑气早已连番降落,方向大致朝着我逃出的地方,也就是曼珠阿华开始滋长的地方。
好啊,统统炸死了,才大快人心。
不过黑气明显没有思想,误打误撞,将此地颠倒得面目全非,我看那些藤蔓还没被炸死。
算了,我先跑为妙,免得被误伤。
黑气云于天空,杀戮声响起,蔓延数十公里的沙山连着沙梁,都被摧毁在蛮力的烟尘中。
大约跑了千米,然而对于黑气的蔓延程度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犹如鸿蒙初辟,地面凹陷,整个地基仿佛被抛入东海的汪洋,开始缓慢下沉。
因为地面的下沉,足以说明此地的地基,已经被黑气给破坏。
整个地底,几乎是半空心的空洞,倘若地基被炸裂,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将使大范围的地面陷入地底。
最要命的,是地面有几百万吨的沙子。
地壳垮塌,无数的沙子将源源不断的涌入凹陷的坑里,直到把地面填到与海平面同高。
要真是如此,还站在即将塌方地面的我,简直是自寻死路,离死不远了!
要跑,已经不大可能,几分钟内,我没把握跑十几公里。特别是在沙漠里奔跑,力气稍微用大,沙子将陷没脚踝,比踩在淤泥地还要泥泞。
特别是风沙云卷,跑出去的路弯弯曲曲,与大局无益。
又是道水桶粗的黑气,杀得天地失色,太阳和月亮齐齐隐了阳光。
从地底逃生,半路时手电便没了电源,我几乎是摸黑走完最后的路程。
此时出来了,感觉还不如在地底老实待着。出去后,外面天大地大,反而更危险!
风沙密寒,刺耳尖啸我已听得麻木。黑气的攻击有选择性,先是范围内的高地遭殃,无数沙丘被夷为平地。没了高地,目所能见的变为等同高度,有道黑气就在我脑后爆炸落地。
差点没把我的天灵盖掀开,余威将我推到,风沙直把我往地里压。好不容易半弯着膝盖站起,黑气的声势刚小了些,地面缓缓抖动,便看见淡墨的天空越升越高。
不是天高了,而是地沉了,大地的沉没,如不周山崩塌般,貌似地球都在缩小。
塌方的面积太大了,几乎是几个故宫的大小。
那么大的地方,几乎同时陷入地心,何等的场景,单个的词语字眼已无法描述。
沙子不断把我活埋,接着我一次次从沙子里钻出身,接着是更多的沙子,再次将我埋住。
直到大地向下塌陷了百余米,我甚至吹到了地壳裂开后地内灌出的土腥风。
大漠里,似乎只有我是活物,在不断的挣扎挣命。沙子组成巨神巴掌,从天上击落,几乎要将我拍死。饶是不死,无量的汪洋也足以将上万个我掩埋。
记得那是场规模渺小的消耗战,直到我精疲力尽,黄沙仍然在朝着我奔涌。在我连手指都无法动弹时,鼻子和嘴填满了涩涩的沙粒,一条九天瀑布击落在汪洋里。
是更大的沙山垮了,比黄河还宽的沙河从高处冲入矮地,又将我从沙窝子里带出。
像落入水中的树叶,没有丝毫可以阻拦的力量,只能任由水流把自己带入河底或水面。
莫说之前携带的那些曼珠阿华,多半已永远压在了沙子里。
包括地底的实验室,还有穿山隧道,到如今荡然无存。
突如其来的天灾,使我差点丧命,也使得此地彻底荒废。
随着流动的沙河,我重回地面,天色已是夜晚,月亮照常升起。
把沙粒从鼻子和嘴里抠出,接着便是丝丝鲜血,内脏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塌陷已经看不出,所有的所有,完全被沙子掩盖抹平。
在沙漠中,地形变化是常事,只是如此大的聚变,横贯此处的沙丘梁观已经没了。
看见沙漠里的夜晚,我想起之前在风沙中迷路,几乎被活活冻死的惨状。心里升起的恐惧再次驱使我,拖着破烂的身形继续挪动。
即便落成现在这幅模样,可我还是没死,不说神采奕奕,至少能喘气。
有力气走是好事,只有走出了沙漠,我才算彻底安全。
在漆黑寒冷的大漠之夜,我不知自己如何选的路,只是靠着直觉步步前进。直到前方升起万家灯火,让我以为是天空的星辰全落在了地面。
属于现代文明的电灯,颗颗粒粒点缀得煞是好看。
我飞快的跑,脚踩滑,滚入沙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