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使命,继续在熙攘的人间繁忙。
疾步去追前面的库伊斯,天井已全部走完,前方出现窄窄的狗洞。
实验室的正门已被堵死,狗洞是彭加木为了进入地底,从外面挖。
工程很粗糙,岩石菱角都未清理干净。
进了狗洞朝里,空间勉强够人脱了皮似的往里挤。
按照地图,再往前,就是实验室。
进入实验室,就能爬入通风管道,意味着彻底脱离这里。
谁料我刚进了狗洞,不等擦汗喘气,里面匆忙忙有人往后退。
洞内狭窄,无法即使规避,只能绷紧身体和他撞上。
的确是库伊斯,我见到过很多库伊斯,这是最尴尬的一次。
“怎么,不认识了?”
由于库伊斯是倒着往后退,洞内狭窄不能转身,我不怕他发难,所以主动出声。
库伊斯说:“倒是眼熟,先出去再说。”
我心道还是别了,且不说你是不是人,单论你去而复返,必有问题。
洞里我正面对着他,有什么问题顺势便能解决,比外面方便。
于是我假意点头,实则磨蹭不退,又问:“前面就是路,你退出来干什么?”
“好多金子,我被吓得退出来,需要整理好情绪。”库伊斯毫无诚意的对我解释。
世界上只有嫌石头重,没有嫌金子沉的道理。
“金子?”我假意有兴趣,看见库伊斯奸邪的盯着我,盛情邀我先入。
到了此地的地质层,地质裂缝极多,进入实验室的路肯定不只挖出的一条。因为地底都是空的,有些还是千年前挖出的地空,地层结构相当不稳定。
担心夜长梦多,我靠近库伊斯,闻到他身上有股腥味。腥味我闻过,是蛇人的味道。
记得海东青曾假扮粽子,他身上的毛倒是僵尸毛,绝不是从衣物拆开的人工毛。
我还奇怪他为什么要假扮粽子,原来贴僵尸毛的目的,就是瞒天过海。僵尸毛除了能治癫痫,实则还有避阳气的功用。蛇人尽管保存着人身的形态,生活习惯却已发生巨大转变。
它们的视觉,已经退化成冷血动物的视觉神经。蛇眼是看热成像,冷血动物的眼睛和人眼不同。
贴了粽子毛,就是死东西,蛇人断然不会出手。
到底是先行一步,海东青算得深,已算透了蛇人的短处。
库伊斯没有,实验室里有蛇人,这才是他退出来的理由。
我想不能耽搁,原路返回既不安全,也不方便,还是朝前冲。
狠推了把库伊斯,我催促道:“有金子你就捡,快前头带路。”
“不行不行,要走你自己走。”库伊斯四肢撑住岩角,宁死不愿朝前。
又听他说:“你小声些,会把它们招惹来的。”
库伊斯的体温倒是人的体温,甚至比我还温热,是活人。
我们两个互相争执,互相朝着南辕北辙的方向。
“你怕什么,没听说过,要朝着前进的方向倒下?”我把他朝前推,实则是想拉个垫棺材的。
库伊斯说:“你就当我是懦夫,我要朝后退。”
“瞧瞧,真给共.产主义丢人。”
“说得轻巧,你在前面试试。”
库伊斯犟着脖子,早已看清我的意图。
到了这般地步,我已不清楚死是怎么回事,只想来个痛快的了断。
并非我急于求死或是莽撞,其实我心里早有计划。
所谓出其不意,蛇人性情懒惰,定然不会在实验室久留。
就算它们把实验室当做了老窝,我们突然冲进去,至少要五秒后,它们才会朝我们发起攻击。
五秒的空白安全时间,已够我确定通风管道的位置,并且钻进去。
管道内倾斜向上安置,不适合蛇人没脚的行动,天时地利人和我占了两个。
所以说,我有七成把握,能成功钻进通风管道。只要进去了,出去的生还概率大大提升。
再说,为了活命,恶向胆边生,不是不可以出卖人。正在和库伊斯纠缠,地面略显松动,接着出现滑坡垮塌。
我早就说,此处地质结构原先早被破坏,塌方是常事,我和库伊斯只是碰巧。
与库伊斯停止动作,然而身下的石头并未停止松动。几个呼吸后,我和库伊斯陷空,跌入非常大的空间内。
声势的确惊人,在地面摔个七荤八素,大象都能被吓破胆。
我还摸着几条凉飕飕的蛇尾,不等我松手,蛇尾抽了回去。
倒也不必客气,我甚至没时间去揉散身体传来的疼痛。
到底是读书人,彭加木挖的路,不仅狭窄粗糙,还是呈C形的曲折结构。
洞内塌陷,我们直接摔在了实验室里,地图标注,这里曾经是病毒植物研究的隔离区。我捡起旁边的手电筒,先不出声,离五秒的真空时间,已过了三秒。
飞快的用手电巡视,实验室右边的夹角,果然有铁丝网挡住的狭洞。
是通风管道,用混凝土砌实,标准的规格足见当年耗费的工程项目。连通风管道,都堆砌得结结实实,在地底没有压得变形。
从落地到起来捡到手电,我花了三秒。
拿了手电看见通风管道并迈开脚步,用了两秒。足足五秒,我用得一丝不剩,在蛇人怪叫着冲来时,我已奔跑出去。
由于我心中有数,才能做到思随行动,不过库伊斯在第五秒,还未从地面爬起。即便有心救人,我也是无力回天,只能保证自己冲向管道内。
表面有层铁丝网,锈迹斑斑,我没有去拉开的时间。有只蛇人跳到我面前,不等它弄开怪脸吓我,我直接用手电将其砸开。
之后,我以肩背撞过去,铁丝网碎烂,化为碎渣刺入我的皮肉。不叫疼,我如愿溜进管道内,双手和背后向两边抵,并用脚蹬住管道内壁。
蹭蹭朝上爬,挺费劲,倾斜的角度比我想象的还大。
我猜想,通风管道的作用,应该是方便传输货物及实验器材,角度已能和滑梯相媲美。
向上爬了几步,懒散的蛇人终于开始报复打搅它们安宁的人。
爬不了管道,不及进入的库伊斯,成了首选目标。
“不,你们想干什么!”
“真主,苏先生,快救救我!”
随着蛇人张狂的嘶吼,并伴随着极度的惨叫。
我略分神,想到青鸾分尸库伊斯的那段记忆,真正意义上的库伊斯,早已经死了呀!
或许真的如此,作为我无法舍命去救他的理由,我安慰自己不能去救一个冒牌货。
“我还不能死,我不想死,拉我,拉我一把。”
顺着凄惨哭号的求救,我向下看。
见一只手伸入通风管道,没人援助,只绝望的划拉了一手的铁锈沫子。
等血淋淋的手再次探入隧道,颇有血肉的人手已化为白色的骨殖,在冷光下黯然失色。
惨绝人寰的一幕,正在下面上演,令人胆寒不知所措。
我竭力不去听,应付身体向下的重力,猛动手脚攀爬。他已经死了,我还活着,既然活着,就该做些活人的打算。
通风管道的保存情况不容乐观,所幸地底沟裂极多。
在没有路的情况下,我只能寻那些裂缝,朝着里面挤。
惊险的时候,泥土刷刷跟着塌陷,我若是慢些,指不定会被活埋。
路途的惊心动魄,实在无力去描述。脑袋里浆糊似的团做团,更不知语言怎么组织,如何才能说得绘声绘色。
只要我想,体内的力量就永远用不完,如此就能供给我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我也发现了这一怪异现象,并知道不是好事。
做人不能鼠目寸光,我是人,渴了要喝水,累了要休息,是生命该有的反应。
而现在,这种反应离我而去,会不会预示着我,正在往死亡迈进?
除了粽子,我实在不知道人还有这种潜力,能不知疲倦且不需水食。
不过我还是想着出去,即便被太阳晒死,那也值了。手脚冰冷,我的体温的确不像普通人,甚至低到普通人不能承受的地步。换做别人这么不眠不休的运动并耗费,关节磨损断掉都是有可能的。
双鱼玉佩,被我有意留下,永远落在我都找不到的土缝。
在地底,我爬了很久,有时硬生将自己挤入狭窄的缝隙,也不知如何熬过来。
地缝并非全部贯通,尽管我极力选些规模较大的,地底仍然时常遇见死路。
努力之后带来的绝望,心脏增加的负荷已经支撑到极限。
好在,我出去了,新鲜的风混合着热沙,外面还是白天。
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年,我像是死去多年的粽子,成功尸变复活。钻出地底,眼睛受不了光明的刺激,差点瞎掉。
而在闭眼的前半秒,眼前黄沙丘陵无数,形成金色的汪洋大海,巍峨的沙丘是海神的宫殿。
我还在沙漠里,却已出去了,便是最大的幸事。
等到眼睛适应光线,我迫不及待的钻出岩缝,在天地中无限暴露自己。令我万分没料到的是,刚矗立在阳光下,皮肤顿时有火烧的疼,整个身体仿佛要被阳光给洞穿。
或是我如同水,在阳光下会被蒸发。
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有僵尸,才会死于阳光,莫非我已经……
直到我钻回地里,没了阳光,阴干的大地又将我包拢。
滚烫的皮肤逐渐冷却,等大脑冷静,我才想起自己确确实实是活人。
至于见到阳光的反应,大概是在地底待太久,沙漠的紫外线我暂时不能适应,需要过段时间。
人不能久不见阳光,有些地底生物见光死,比我的情况还要糟糕几十倍。
我耐着性子,等到日落西山,才从地底慢慢钻出。
天际的阳光没有完全谢幕,波澜壮阔的天地间,黄沙形成的龙楼宝殿万古守护着此地。
皮肤能适应夕阳的光影,我揉着眼睛,泪水打圈又流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