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出海第三天了,我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大烟袋有些晕船,不过我和胖子在XZ接受过高原反应还坐在汽车颠。
所以区区晕船,已经没多大问题。带的那些伙计,也是会水的好手,整船就大烟袋一个人,偶尔吐得稀里哗啦。
海中物产丰富,晚上睡觉停船,渔网就打下去。
第二天起来一看,再不济也能抓着两只螃蟹。
我们不挑食,能捞上来就吃什么。什么带鱼墨鱼鳗鱼,加之马哈鱼章鱼,龙虾螃蟹贝壳等,吃得大家身上都有带股海鲜味。
这还是在离沿海不远,风云变幻而不激烈,勉强能靠着太阳估计方位。
出海第三天时,正在吃晚饭,积蓄已久的暴雨,可算是落了下来。
暴雨临来东海,虽有预兆,却叫人始料未及。
那种暴雨,在阴山我曾经见识过,包括那炸裂天穹的苍黄雷霆,几乎要把整个决眦欲裂的视线范围内囊括。这次特大天气变化席卷东海东南部至东南诸省。
记得北戴河有词: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那副景象,与词中意思,倒是相符。
然而出海即遇暴雨,而且这场暴雨下得久。
我在船舱里睡着,醒来一听,窗外犹如千支箭,存存射透钢板,向着船内震荡。
“仙人的,这鬼天气一直下雨,看得人心头不高兴。”胖子遥望外面雨幕,骂骂咧咧。
现在哪里有什么碧海蓝天,整片暴雨落下,整个大海都蒸发为瑶池仙境。
“来来来,胖爷除了是摸金王子,还是燕京赌王,来两局斗地主解闷。”见无事,胖子催着打斗地主。
要天气好,我们可以在泊船时钓鱼,现在就不用想,胡乱出去能被雨点打死。
上次在燕京,葫芦还不会玩扑克,不过这人学东西快,几乎一上手的事就。学会,打得贼精。
胖子有脸自称燕京赌王,看来最近腰包颇有富裕。
大烟袋不了解葫芦,他自然晓得胖子水平如何。
听闻能有钱赢,蚊子再小也是肉,搬了桌椅就加进来。我们四个轮流打牌,胖子那方手气弱,又是妈祖又是老子的一阵叫唤。
此时船舱门打开,狂风卷着针雨刺进来,我们齐齐一抖,见江老头拿着一包袱走进。
“这是干什么,搞派对?”胖子输得最多,匆匆放下牌准备收手。
“老板,这次出海时机选得不对,怕妈祖不上我们的香,进来卜卜卦。”江老头说完,一指,二子帮他从厨房拿过一钢盆。
“算卦啊,我们这有龟甲,用这个算?”我见江老头拿的东西不一样,问道。
大烟袋搞个易经,弄了一王八壳子和三枚古钱。江老头卜卦却是不同,用的是一个钢盆,包袱一打开,里面还有一截鱼脊骨。
脊骨有食指粗,三寸来长,白色中带着一抹荧光绿。
“那是地上的算法,海面借不着地气,用龟甲卜不成。得用鱼骨算,才能有用。”
江老头说完,慢条斯理的将鱼骨丢在钢盆里。
我们放下牌,好奇用鱼骨怎么卜卦,这也是长了见识。大烟袋凑着脑袋挤过来,说他都没见过鱼骨卜卦,要观摩一番。
见江老头往钢盆里倒了半碗烧酒,等到烧酒没过盆中鱼骨,方才一把火将其点燃。蓝色的火焰嗖的蹿出,形成一层淡蓝色薄雾,在空中幽幽晃荡。
“这啥手段,看着像做料理的。”胖子小声说了句,怎么看,这都不像卜卦,像做菜。
等到盆中烧酒燃干,一块鱼骨早就成了焦黑色。
这种鱼骨挺特殊,旁的鱼骨经酒这么一烧,早就支离破碎。
唯独这块白中带荧绿的鱼骨,质地不同。这个时候,鱼骨上的温度,纵然用大烟袋的脸皮,也不敢轻易接触。
江老头见火候到了,唰的一声,倒入一瓶海水。盆中温度依旧炙热,经冷海水一浸,冷热不均。
咔嚓咔嚓作响,鱼骨开裂,上面出现头发丝粗细的裂纹。
一股海盐气冒出来,大烟袋靠得近,熏了一脸,紧接着,见江老头将鱼骨从盆里捞出,细数上面纵伸横向的裂痕规律。
海东青见江老头用这种办法占卜,说是蒙古也有类似的这种方式。
只不过他们用的牛骨,放在火里烧裂,数上面裂纹以此来判断凶吉。看来这种占卜还挺流行的,哪天若是到了古墓里,满地死人骨头,完全可以就地取材。
等着江老头把鱼骨研究透彻,抬起一张泡在海水里三天的脸,眉间有些难以言辞的担忧。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紧着神经问道。
虽然这次出来遇见大暴雨,不过咱们这船,除非是十级台风,否则这雨即使下破大天,我们坐在船中也能岿然不动。
“或许有麻烦,鱼骨占卜,上面死结众多,恐怕不多时,就会有难。”江老头说得很小声,似乎是担心影响士气,不过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撞在我们耳中。
“恐怕是鱼骨有问题,众位莫担忧。咱们兵精将足,又有这么多能人在此,何等危险能动得了咱。”大烟袋倒是一语打破僵局,说他临行前用王八壳子卜了一卦,飞龙在天。此行定然上上大吉。
“别瞎整,不就截鱼骨,有甚怕的。胖爷看这片乌云多半就快被我们走出去,再快点,雨过天晴便是彩虹。”
胖子鼓动双拳,言到人定胜天时,船外突然传来雷霆惊震。
笑言哑哑,震惊百里。
这一声了不得,桌上玻璃杯落地,咔一声碎成粉末。
大烟袋刚才那敢与天公试比高的神色没了,毕竟那一声大得要把人耳朵震聋。
即使是真龙王出了东海,恐怕都没这般锣鼓开道。
江老头立马吼,快,出去看看。”
说完,船只朝着一边倾斜,踉踉跄跄中,大烟袋撞在胖子身上。
胖子哎呀一声,几欲撞翻长桌。
我身下晃了晃,所幸葫芦提前把我稳住。
待到出了船舱,见船只陷在汪洋波涛中,像是开进了蜘蛛精织成的蜘蛛网里。
远处暴雨倾盆,在我们这却滴雨未下,船只激烈摇晃,大烟袋形容自己是坐在拖拉机上。
“好险,这是怎么回事。”海东青向一旁的伙计问道,那伙计也说不知。
只说是刚才,暴雨突然停了,紧接着,远处便传来神龙怒吼。记得岳阳楼记里有一句话:阴风怒号,浊浪拍空。
我向着远处看去,乌云里裂开一道伤口,有着蓝色的天空从其中暴露出来,而一阵狂风肆虐,将手指头大小的雨滴全部卷向远处。脚下船只升高一截,到达了山巅,转瞬又跌回深谷。
离我们大约百米远,海水出现一向上生长的漩涡,暴雨全部被卷到那。
“完蛋,遇着龙王爷取水,小二快开船。”江老头还未说完,急匆匆跑入驾驶室。
大烟袋用他的老花眼瞅瞅,摸了发润的烟丝,“什么龙王爷取水,那分明是一层海浪嘛。咱们这船这么大,还能翻了不成。”
“浪你祖宗,这是龙吸水,快叫那老头开船!”胖子说完,比遇见粽子都紧张。
龙吸水,是一种强烈的涡旋的现象,破坏力很大,不过范围没有龙卷风广。这种环境多出现于雷雨天气后,海面上尤为多见。
古时候认为,这是龙王爷在天空上取水,海面出现超强的小范围龙卷风之后,水流会形成一根圆柱形的水柱,并冲到天空中。
这就是龙吸水,待到龙卷风弱下之后,天空中的水会重新落下,砸翻渔船,摧毁堤岸。
看这次,龙吸水威力不小,尚且在形成中,空中直立的水柱便有三米直径,并在不断扩大。
更为不巧的是,龙吸水朝着我们这边靠拢,风里已经围过来。
那些被吸过去的雨水向着我们这边横着打击,强如十挺机关枪扫射。若是立一张纸,三秒之后,纸就会被雨水打成蜂窝。
我站在船舷上,猛拍船杆,“开船,怎么还不开船。”
眼瞅着龙吸水要过来,即使这船大不会被卷到空中。
不过等龙吸水威力稍减,海上将形成一漩涡。若不离开龙吸水威力范围,这船难免要受损,至少不能远航。
“倒霉劲,船下开不动,可能是水草进去了,或是绞着海带。等着,胖爷下去摸摸看。”
胖子从船舱里出来,戴个潜水镜便要动身。
我立马把抓住他,胖子水性一般,即使这是在大陆架上,海里环境未必太平。
况且现在龙吸水逼近,左右海浪拍打,每一掀,都能推翻一堵土墙。
“不能贸然下去,不然卷在漩涡里,谁都拉不起来。”
我先是小声说,稳住胖子别轻举妄动,继而苏衡问道,“要不我下去试试,应该能把水草弄开。”
“不急,江老头是行家,听听他的意见。”
那一刻,身上被雨淋了大半,反而使我有些冷静,开始判断此事的解决方法。
江老头从驾驶室里出来,见龙吸水离这不足五十米远,船上一些塑料棚,已经飞到天空,砸烂几只嘶鸣的海鸥。
“小二,你下去。”江老头招呼二子一声,不消其余东西,只给了一猪尿包和一把分水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