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我是想吼两句,好把赫尔目珠找到。不过,声音刚出了喉咙,就被我硬生生卡回肚子里。
这儿太怪了,一层比一层邪。别忘了,一边还有具无头尸,也不知道中了什么机关。
机关是死的,人是活的。看那颈子上的伤口,倒像是被野兽咬出来,不得不让我心有顾虑。
我还没时间把这里看个仔细,就有一道手电光落在我跟前,只差一步,就能照着我。
一瞬间,我以为是胖子。但一看,这手电光是专用防水矿灯发出的黄光,不是我们用的。
由于来的匆忙,专业工具没带,哪怕是电筒,都是附近城镇买的民用手电,和专用矿井作业的灯有很大区别。
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接下来,我听见反复作响的脚步声,至少有十来个人同时迈步。心里一提,差点没把昏过去的大烟袋丢下。
就那个长方形的夯土台可以躲人,我急忙藏在后面蹲下,期望他们尽快走。
同行是冤家,何况这群人是帮亡命之徒。他们人多,一层留一个人注意动向,也算一个笨办法。
这下他们那边死了一个,这事换成大烟袋都说不清楚,撞着了我就惨了。
还好夯土台够大够宽,我藏在那绰绰有余。
那帮人进来,第一眼看见了尸体,隔着老远,我也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响起,围着尸体绕了一圈,“老七死了,血液开始凝固,有一段时间……”
“鼎哥,这是什么玩意搞出来的,竟然连头带脑袋全飞了。”
还有一个宽阔的影子,比地上那些人影高出一截。我悄悄探出头,他们都在注意尸体,暂时发现不了我。说话的,是个面容阴鸷,目长鼻勾的青年。一旁还有个关西大汉,人似铁塔,身高两米,手臂上都是树根隆起一般的青筋。
后面是一大帮夹喇嘛的人,高矮不一,胖瘦不同。
个个穿黑衣黑裤,腰上扎着一根黑狗血染出的白布。我略自咋舌,心说这帮人的打扮,有点类似胖子和我说的早几十年,北方摸金校尉的装束。
在以前,这些多半都是绿林人物,身上一身匪气,活脱土匪蟊贼。
看见这种场面,我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一看大烟袋,这老头还在昏迷中,有时候看不见,人这心,比大海都宽阔。
在这层,这帮人多半里里外外翻过,所以看见有人死了,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找凶手。
这就是夹喇嘛和组团的区别。所谓夹喇嘛,就是雇佣关系,多死一个人,还少个分钱的。组团就像我们这种,利益关系掺杂少一些。
“李家小爷,我们随你入阴山,里里外外找了十五天,现在又被局困此地,总得有个章程吧。”队伍中一人发话,年纪颇大,辈分应该很高。
在我们的社会交际,都得看辈分,年纪大的所谓老前辈,难免有喜欢摆架子的。例如现在问话的这个,鼻孔都外翻对着人。得亏我不认识他,要认识,能把筷子塞进他的鼻子里。
“急个屁,赶着回去奔丧?你们一个个路上掏了点东西,就想打退堂鼓撂挑子,可没这么容易”
关西大汉,声如惊雷,出言质问对方。这一嗓门干什么倒斗,出去卖唱都不用带话筒,他那声音站在街头一吼,街尾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铁塔横立,气吐如虎。关西大汉跺脚一站,还有些骚动的队伍立马恢复安静。留下那个老前辈,脸上青红交接,估计是被驳了面子给气的。
他们在宝塔里晃了这么久,士气不但低落,而且应该死了不少人。难怪刚才他们看见尸体都这么冷静,估计这几天下来,每天都有这种事发生。
这帮人纯粹就是打酱油,出来混饭吃,都是有家有口.活了几十年,干活不会太拼。
“别争执了,郑老四,你就算想出去,现在也打不出路。”
那个李家小爷一出声,一双眼睛寒芒似箭,发着冷光的眼球,让郑老四都不敢直视。这人别看年轻,一身气势倒是不比那些老辈差,难怪是夹喇嘛的头儿。
“大家也别多虑,我调查到,十几年前,苏丘义就曾夹喇嘛来过这,而且活着离开了这里。所以我们多找找看看,绝对能走出去,别忘了前面,还有一座黄金之城。”
打一棒,给一个甜枣。威震了郑老四,又安抚了队伍的士气,看这帮人,也是冲黄金之城而去。他还无意中提到苏丘义这人。我记得,尸体下面压着的血字,也出现了这个人名。
找机会,得问问大烟袋,这个苏丘义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喇嘛,就是邪僧桑巴的后裔?他肯定知道这里的秘密,再敢装哑巴,我割了你的舌头。”郑老四丢了面子,好胜心强的他又把怒火,发泄在喇嘛身上。
那喇嘛,就是胖子提到的青巴禅师,他们一说,我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喇嘛不是和尚,头发也有,悄悄看了几次,我才看见个白发老头被架在队伍中间。留着寸长短发,头上的喇嘛帽已经丢了,身上被绳子捆着,红黄的僧衣变得非常肮脏。
到底是禅师,定力相当深厚。任凭郑老四又是威胁又是叱骂,青巴禅师压根就没睁开眼睛,而是昂首又不凌人的打直身体,轻诵佛言。保养得不错,雪白华发之下,看不见一点皱纹。
“这位禅师,我的手下已经等不及了,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得...其实我们之前不存在矛盾,十几年前,你能带人进去一次,就不能再带我们进去?只要我们到了地方,找到东西,一定放你回去。”
威胁加上好言相劝,沉寂多日,这帮人忍不住,终于把身上的伪装撕下来。
关西大汉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看青巴禅师嘴里蹦出半个不字,他就要动刑。
我偷偷看着,心中着急,也替青巴禅师捏了一把汗水。要换成我,恐怕早就招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文天祥,而且我也没入党,做不到视死如归。
不过,我和他们,都低估了修行者内心的信念。像这种宗教的人,那都是精神境界第一,生命第二。面对对方的威胁,青巴禅师连看都不想看,更别提搭理。
“不好意思了,力子,动手。”原来那个关西大汉外号叫力子,这名字随意得和阿猫阿狗一样。
这种情况,我有心援手,却无计可施。别说我,你就是叫诸葛亮过来,对方这么多人,不开枪光上拳头,瘦子也能肿成胖子。
明哲保身要紧,我安静的等着这群畜生离开。
没想到老天爷喜欢开玩笑,我都说服了自己就当没看见,谁知千算万算,把大烟袋这人算漏。被吓昏了的老不死,这时候居然醒了。还说什么老狐狸,根本没察觉到空气里的杀气。
“这,这哪儿啊,蹲这干什么?”大烟袋拍了我一掌,迷糊着眼皮问道。
我宰了这老头的心都有,恨不得把火铳塞他嘴里,然后给他一铳尝鲜。
偏偏这老头老年痴呆来临,见我要捂他嘴巴,腾的一下站起来,高声呼喊道,“有话好说,文斗别武斗。”
奸商就是奸商,活了几十年,人都活成了人渣,声音还这么大。要说刚才那句,我还能祈求佛祖保佑那群人没听见。可现在大烟袋吼的这句,能把鬼招来,动静比那个力子都大。
动静刚一响,一群人就围过来,几把能轻易削掉纸页的刀片抵着我,把我俩一起抓了出去。
这时候,硬碰肯定是找死,于是我很安分的被他们抓着,然后押到青巴禅师那。我抱着脑袋蹲下,想只能靠胖子来救我们。大烟袋还没弄明白,瘫坐在地上,两条腿伸得老长。
“没想到还有人,作了他们。”
郑老四这玩意,我和他没冤没仇,下手倒是黑。大烟袋一听急了,求爷爷告奶.奶.的哀哭,说大家都是一个地方混的,都是北京人,再不济也是中国人,须看在同胞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青巴禅师年事已高,能跟着进到这里,体力已经是极限,要是动刑,肯定熬不住。
所以这群人一直不敢真动手,因为青巴禅师,是唯一知道这里秘密的人。
力子提着一把匕首,来了个杀鸡儆猴,当着青巴禅师的面,一刀捅在大烟袋的小腿上。这下可是要了亲命,大烟袋的脖子拉得老长,公鸡打鸣的开始惨叫。
悍匪一个,说动手就动手,大烟袋也算坐着挨刀,不过也该他活该。
“哎,那个恶魔已经苏醒,一旦进去,你们都得死。趁着它还没有看见你们,或许你们还能逃出阴山。”
我第一次看见青巴禅师,一直闭着眼睛的他,如今睁开一双饱含智慧的眼睛,眼里像月光秋水一般澄澈。
渊渟岳峙,来形容这人,分毫不差。
“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告诉我们怎么通过这里,就行了。”
面对这话,青巴禅师选择继续闭眼,没有再做理会。
我当然得找活命的机会。直接跑肯定不行,这些都是练家子,我打不过也跑不掉,得找到外援。赫尔目珠和胖子人呢,到底藏在哪?
八条路,对应八门,又有八卦。有所谓乾震坎艮坤巽离兑,此间之道,殊难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