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深以为叶明西的目的地就是这棵老槐树，但是他猜错了，叶明西虽然从树下走过，却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绕到树的后面。于深吃了一惊，藏在暗处等了片刻，确认他不是发现了自己后，才小心翼翼靠近。原来树后面还有一条小路，它几乎被杂草覆盖，很难察觉出来，怪不得上次于深完全没有注意到。
叶明西已经沿着这条路走远，于深静静跟上去，在绕过一蓬灌木丛后，他看见不远处就是一间小院落。院子没有门，外墙是用石头垒成的，爬满各种各样的藤蔓，见叶明西在入口处停下来，他急忙闪进灌木丛后。叶明西回头时并没有发现异常，他走进院子里，这个地方并不大，只有二间十几平的屋子，盖着青瓦，虽然很旧，却显得异常干净，像是每天都有人在收拾。
于深藏在门口向里面望去，他不敢再靠的太近，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在深更半夜跟踪别人都是不道德的，而且，他也不想让叶明西发现。
院子里没有灯，月光温柔的洒在里面，光线虽然昏暗，但勉强还可以看见周围。于深发现那两间屋子都没有门，取而代之的一片铁栅栏，用把大铁锁锁住。
这是什么地方，监狱吗？于深想，或许是笼子？
叶明西已经来到一扇铁栅栏前，他在那里蹲下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过了很久，他才轻轻晃了两下铁锁。
咣啷——咣啷——
这声音沉闷而清晰，在夜色中响起，那间漆黑的屋子里，突然伸出一双手，紧紧抓住栏杆，月光照出一张苍白的脸，头发凌乱的覆盖在脸上。于深惊讶地瞪大眼睛，他认出这个女人就是先前被关在旧屋里哭泣的那个女人，这么说来另一间屋子里关的很可能就是赵大力那个得了失心病的老婆？
于深曾跟村长提过希望能改善这两个人的生活条件，叶明西在知道后还为此跟他起了争执，但是之后他却再也没有提过，如果不是今晚上意外遇见，于深早就半她们遗忘了。他没有想到叶明西会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看他刚才的举动，似乎已经来过许多次，他和屋子里的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叶明西把油纸包从铁栅栏的缝隙塞进去，疯女人却没有去拿，而是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叶明西如同触电一般缩回，用异常尖利的声音叫道：“你不要碰我！”
那个在偶尔情绪失控后也很快能恢复理智的叶明西，此刻却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于深看不见他眼底深深的愤怒，和因此而泛红的脸颊，但是却可以从他声音里听出强烈的厌恶。疯女害怕的向后缩了缩，可她依旧舍不得离开，脸贴在铁栏杆上，月光照出她那双充满眷恋的眼睛，就连于深都能看出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伤害叶明西。
“又快要到祭祀了，我给你带了水果。”叶明西把苹果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一递进栅栏里面。这次，疯女人不敢再去碰他的手，可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叶明西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说道：“这是村里最特别的日子，每年都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事，也许什么时候，它就会落到我头上。其实那样也不错，至少不用再活着，不用再看到这些人，也不用再看到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叶明西终于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满脸渴望的疯女人，然而他的眼神里只有冷漠和厌恶，连声音都没有丝毫温度：“你现在这幅样子，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感觉，是不是觉得这种生活挺不错的？也对，毕竟在这里面不需要你做任何事，真的是挺适合你的。”
他每一个字都带着明显的嘲弄，这是于深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面对这番话，疯女人的神情并没有变化，她依旧痴痴看着叶明西，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叶明西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又道：“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因为你根本听不懂。好好留在这里吧，谁也改变不了，所以我们都只有认命。”
说完他就站起来准备离开，一直很安静的疯女人突然着急起来，使劲拍着铁栅栏，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叫声。她的声音惊动了隔壁那家屋子，里面很快传出阵阵凄厉的呼喊，一双青灰的手使劲摇晃着铁栅栏，光从声音于深就能认出来对方就是越家婆娘。
叶明西皱了皱眉头，见他转身，于深急忙离开门口，躲进一棵大树后面，不一会儿就看见叶明西匆匆走出来，沿着原路返回。小院里还能听见那两个女人忽高忽低的叫声，或凄凉，或尖利，在这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尤其阴森。叶明西走得很快，对身后传来的呼声视而不见，他的脚步那样匆忙，像是怕被人发现，又想是躲避屋里的那个疯女人。
于深跟在他后面，经过老槐树后，小院彻底看不见了，叶明西也在此时突然停下脚步，于深下意识闪过旁边的灌木丛。
叶明西并没有马上回头，而是就这样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对着夜色说道：“出来吧。”
于深暗吃一惊，他不敢肯定叶明西说得就是自己，躲在树后没有动。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满世界都是这个单调的声音，叶明西静静注意着那团融进夜色中的模糊影子，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跟着我。”
于深愣了一下，终于还是从暗处走出，叶明西看着他，他们之间隔着那棵硕大的老槐树，风从枝头吹过，落叶缤纷，他们的视线在被月光浸满的夜色中相遇，风中传来叶明西轻轻的一声叹息。
“其实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对吗？”他说。
“不，我更加不愿意怀疑你。”于深心里莫明觉得沉重，他没有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变成这种相互戒备的关系。
“你做得没有错，因为我确实不值得信任。”叶明西向他走过去，他们一同站在老槐树下，他抬起头，看着于深在夜色中模糊的脸，说道，“但是，我从未想过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