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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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大嫂果真把吴辰铭送到春芸家安歇了。

  春芸虽然不在家,但房里倒也看不出没有住人的痕迹。房里打扫得很干净。那条很讨人喜欢的狗“黄黄”没有了,现在躺着一条半大的小花狗。那牛犊当然也没有了,春芸的自白上已讲过它了。现在屋里倒添了两头羊,两头雪白的长毛绵羊。大约经常有人来帮助照料吧,羊也好,狗也好,蹲在屋角的鸡也好,都养得很好。这条黑白分明的小花狗,起先怀着敌意朝吴辰铭望着,嘴里发出呜呜声,风大嫂在它身上拍拍,它就安静下来了。

  风大嫂叮嘱他好好休息,又讲了几句亲热的感谢话,跟她那个“粗人”一道走了。现在这里就剩下吴辰铭一个人了。

  月亮已经升到半空里。深夜了,外面反而明亮起来。吴辰铭站在门口,看着风大嫂的灯忽明忽暗,那河边的小路上,也有灯时隐时现,后来,逐渐消失了。他抬头望望那在月光下的山峰,他又听见瀑布声,因为春水还没发吧,瀑布声比他以前听到的小多了。不远处的树易里,有一对鸟一声一声的叫,声音很脆,尾音拖得很长,叫得人心里不是滋味。吴辰铭转身关上门,回到房里去了。

  房里有盏煤油灯,吴辰铭端起它,走进春芸的卧室。卧室还是他当年见过的那样,除了新添了一个很新的书柜,里面放了书报杂志,别的几乎没有变。长条桌上的照片摆的位置,床上铺的被子,都还是原样。只不过比以前更旧了些。

  现在,他那因被自己的讲话而弄得兴奋起来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把灯放好,坐到床上,下意识地看看那被,那用稻糠填充起来的枕头。他用手摸摸,它们很柔软,很清洁,隐隐地散发出一种令人心里发甜的气息。那种气息忽浓忽淡,忽然熟悉,忽然生疏。他心里明白,那正是春芸身上特有的使人陶醉的气息。他楞了一会,忽地莫名其妙地把脸伏到枕上,用枕巾把脸蒙起来,心里涌起一阵难以描述的熨贴感。良久良久,他抬不起头来。

  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对春芸竟是这么依恋!

  他又慢慢坐起来,忍不住又看那桌上的春芸的照片。照片上的她,严肃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你现在为什么又这样?晚了,太晚了,当初你为什么要那样呢?

  他想到他白天看她时的情景,她对他多么憎恶,多么坚决!他将永远失去她了,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把灯头捻大些。他看见杂志下面有一本日记本,犹豫了一下,把它抽出来,打开,看到里面记着田亩、树易、栽培场,哪一块包给哪家,专业队承包的人,牛、犁、耙怎么搭配,还有队委讨论记录,全本尽是队上的事,没有关于她自己的记载,没有关于他的一句话。他失望地把它放回去。他又无意识地翻翻那些杂志,拣了一本《人民文学》,把它放在枕头上,他想看看它,免得睡不着产生许多遐想。他脱下衣服,上了床。被子是粗布的,贴到身上,非常舒适,他刚刚感到的那种气息更强烈了,这气息很象那年她头上的栀子花的气息,象那栀子花从她乌黑的浓密的头发里散发出的馨香。他由不得不想:要是春芸也在这里呢……

  他赶忙拿起杂志,用它来驱走那令人难堪的念头。他刚刚翻开,里面有一张纸掉了下来,他捡起一看,只见上面没头没脑地写着似诗非诗的短句。

  这是春芸的笔迹。写的是:鸟儿你叫什么?我们的森易还不够美吗!鱼儿你跳什么?

  一我们的水还不够甜吗!啊,我懂了,你们是因为欢乐才这样呢他能懂得绿色世界里的美吗?那个可恨的人。他能知道山水的甜吗?那个抢走了我的心的人……

  吴辰铭看到这里,猛地坐了起来。他把那纸头凑到灯前,又继续看下去:你悲伤什么呢?你有自己的土壤。你怀念什么呢?你有自己的理想。能为他人发光,这才是幸福,高尚。啊!生命的价值何在?我经常这样提问。什么才是幸福?我必须把自己提醒。此刻他在问什么呢?那个虚有其表的人。假使有两颗心一同跳动,你贴着我我贴着你;假使有两个人肩并着肩,一同走完人生的路,始终如一,生死不渝,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加美丽。啊,不要痴想了,欢腾的浪花在笑你了。有那么多朴实的心,有那么多善良的人,他们的心和你的心一齐跳了,你还要什么呢?然而我还是禁不住要问,他和我为什么有此结局?天上的星星眨眼,地上的山峰兀立,天和地都不能回答!……

  那纸上写的短句,到这里就结束了。

  吴辰铭被这稚嫩然而真诚的诗震动了。他反复看了几遍,心里又酸又甜又苦,就象在曹芳家里听晨皓念她的自白一样。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又流出来。

  桌上的灯火,跳了几下,渐渐睹下去了,快要熄灭了。他痴痴地望着灯,望着它变得微弱的即将熄灭的暗红色的光。这光影里升起了无数的问号,在他眼前飞舞。灯灭了,问号没有了,房里一片黑暗。他赶忙脱掉上衣,钻进被子,把被子几乎盖到鼻子。这回,他没去注意那栀子花的香气了,瞪眼望着床顶,什么也看不见。他刚要闭上眼,又仿佛看见了许多人影,渐渐地,那模糊的影子清晰起来,那是晚上开会时的许多人的脸,是对他怀着热切期望的脸,是对他充满信任的脸……这许多脸和他们的眼睛,浮在半空里,使他好象又回到了会场上,又听见有人喊“对”的声音。他感到身上燥热起来,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重又坐了起来。

  幻影消失了。房上一块明瓦,透进一缕幽幽的月光,照到床前,光明洁白。他觉得心底里似乎也升起了一道白光,这白光意味着什么,他又似明白又似不明白。这时他又好象听见一种声音,那是一种甜美的犹如梦幻曲的朗诵声:啊!生命的价值何在?我经常这样提问。什么才是幸福?我必须把自己提醒……他自己也轻轻地跟着念起来了!直到那月光爬上了床,他仍旧未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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