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洋、曹芳和队长走出村子，看见下面那条大河，河对面也有些零散人家。那边的景色很壮观，有一条很大的瀑布；瀑布东面是雄峻挺拔的山峰，那里还保存着郁郁葱葱的森易。
郭洋问队长：“那边也是你们队吗？”
队长点点头说：“也是！我们队在河两面，有三十来户人家，在山里算是一个比较大的队了。”、
“你们这地方挺漂亮。”曹芳说，“刚才我们没注意这边。”
“你们要是从那条路上来，就能看见河和瀑布了。大队部在那边，平时人都从那条大路上走，我们队主要部分也在河那边。”
“你们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彩虹坪！”
“彩虹坪？”曹芳说，“多漂亮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曹芳又问队长。
“我姓耿，叫得彪！”
“你当队长有不少年了吧？”
“当是当了不少年，可越当越穷，现在我打算把队长让了。”
“让贤？”郭洋问，“你们搞选举吗？”
“选举！我们打算搞选举。”
“大伙打算选举谁，你知道吗？”
“知道！我一提出她，群众就一致同意了。”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年轻人吗？”
“我们的本家姑娘。”
“姑娘？”他们已走到河边了，郭洋停步问，“识字吗？”
“文化很高呢！”耿得彪说，“事实上，她早已是队里的骨干了，为了大伙，她没少吃苦。”
“啊？”
“一会儿说她反大寨，一会儿又说她带头养私牛……”
“养私牛？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就她一个人，住在那坡上，陪她的是一条狗，一条小牛犊。那年我们队秘密种了些天麻、香菇，给大队砸了，我们这个姑娘跟大队书记大闹了一场，结果人被关了，打得半死。又把她养的狗和小牛犊逮了去，当了她的面给杀了，当着她的面吃牛肉，还要她扛着牛骨头游乡……”
郭洋听到这里，脸色铁青。曹芳看见他的手都有点抖了。
“可是我们这个姑娘没有被整倒，她还是跟大队顶着干。”耿得彪领着郭洋从一条小木桥上过了河，又继续说，“今年她又提出来，要在我们队搞小组包干，为这事又和大队闹起来了。”
“怎么叫小组包干？”郭洋问。
“就是把队划成几个小组，一个小组包多少田，每亩田包多少工，多少产。多了归组分，少了归组赔。易业和茶，也都用这个办法。这个办法一提出，大伙都拥护，所以都要选她当队长。”
“这个办法很有意思嘛！”郭洋说，“为什么大队又不让呢？”
“大队说这个做法是破坏三级所有，是变相的三自一包，是倒退，是资本主义。”
“又是资本主义！”郭洋愤愤地说。
这时，他们已走到一座房子前面了。房上挂了锁，只有一条小花狗，对着这几个不速之客汪汪地叫着。
“你们坐一下。”耿得彪指指草地说，“我去找她来，她说的比我清楚。”
郭洋、曹芳和后来赶上的小褚，都在一块草地上坐下来。小方回去开车子，郭洋要他把车子开到大队部去等着。小方刚走不久，耿得彪和一位三十来岁大嫂子一道来了。耿得彪指指郭洋对那位大嫂说：
“风大嫂，这就是郭洋书记，你说说吧。”
“钟书记！”风大嫂一开口，泪水就扑簌簌掉下来了，“你快派人救救我们春芸妹子吧！”
“怎么回事？”郭洋立起身问。
“他们又要整我们春芸妹子了！”风大嫂哭着说，“昨天春芸妹子为了搞小组包干的事，跟大队书记许满福吵了一场。今早春芸听说有点救济粮到大队来了，她去给队里要救济粮，大队就是不给，说，你们不纠正错误，救济粮一粒不发。春芸忍不住，骂了他们一句，这一下闯了乱子，大队正在那里整她呢！”
“岂有此理！”郭洋勃然大怒，“小褚，你去一下，马上去把这位姑娘领回来。”
小褚立即飞快地走了。
“钟书记，你来得太巧了！”风大嫂见郭洋态度鲜明，立即破涕为笑。她又冲着耿得彪嚷：“你真没长心眼，怎么让首长坐到地上？钟书记，还有这位大姐，你们进屋去坐吧！”
风大嫂跑到门口，轻轻把锁一转就开了。她推开门，把郭洋、曹芳让进屋里，端了两条小板凳，让他们坐下，又忙着要去烧茶。曹芳忙拦住她说：
“大嫂子，别烧茶了，你还是跟郭洋讲讲这位姑娘的情况吧！她怎么成了一个孤女呢？”
“大姐，钟书记！”风大嫂当真不去烧茶了。她自己脱了一只鞋子，垫在地上坐着，开始详详细细向郭洋和曹芳介绍起耿春芸的家世，以及她回到家乡的表现来了。
这位风大嫂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她讲得有条有理，绘声绘色，半点也不拘束。讲到伤心处她哭，讲到不合理的事她就骂。郭洋和曹芳都被她讲的事深深打动了。
曹芳因为自己从小失去父母，她听了尤其感到难过。风大嫂拭泪，她也忍不住用手帕抹眼角了。
“这就是她的家吗？”郭洋等她讲完了问。
“就是！就她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呢！”
郭洋和曹芳看看房子，屋里倒也不乱，但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一种孤寂贫寒的情景，看了使人心酸。
小花狗突然跳着跑出去了。风大嫂说了声“她回来了”，便先迎出去了。过了一刻，郭洋和曹芳看见一个高个条儿，乌眉大眼的姑娘走了进来。
郭洋和曹芳都很惊讶。他们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一个风度飘逸端庄而又漂亮的姑娘。她穿了件浅蓝色的大襟褂子，宽宽大大的黑布裤子，赤了一双脚，一进门，喊了一声“郭洋”，泪水珠儿在眼里转，下面的话说不出来。郭洋见她咬着嘴唇，强忍悲痛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他用充满感情的口气说：
“你受苦了，孩子！”
这一句话，引得春芸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