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沾衣本来还在生着穆潇的气,听见穆潇叫她,并不愿理会,谁知穆潇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现身,便亲自离开位置,朝她走来。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穆潇轻柔地揭开她的面纱,宠溺地勾了勾她的鼻子,说:“你总是这般调皮。”
在座的人大都没有见过莫沾衣,只知道,穆潇对她十分宠爱,金屋藏娇,后宫三千,独怜此女子,连丽妃娘娘都因为得罪了莫沾衣而被发配到浣衣局洗了一个月的衣裳。现在看来,这丽妃败得并不冤,这华国的沾衣公主长得确实十分精致,美目顾盼,颊似晚霞,流仙华裳穿在身上,好像是量身定做一般,身材姣好,眉间一朵梅花,更是增添了几分妩媚。虽只是一个小丫头,却已经初显倾城的容貌。连那原本风姿卓绝,冰清玉洁的风夕公主都比下去了。
莫沾衣对那些打量的目光厌恶至极,又不能袖手离去,只好恶狠狠地看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穆潇。
穆潇最擅长揣测人心,更何况是容易将情绪表现在眼睛里的莫沾衣,他自是知道他不高兴了,只能轻声哄道:“别生气了,你不喜欢那只波斯猫,朕让他们找只新的给你就是了。”
疑惑的目光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很轻易地转成了骄纵,高傲地哼道:“哼,说话算数。”演戏也不会,只是顺着他的话,给穆潇一个台阶下,这么简单的事情,需要不停地使眼色吗?
“朕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穆潇露出赞许的笑意,牵着她的手朝那个她以为是留给皇后的座位上走去。
大方地落座,莫沾衣高高在上,冷眼俯视着众人,虽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却已经有了不输皇后母仪天下的气势。
楼兰来使先是被她的眼神震慑住,不敢说话,请反应过来,就已经气得双目喷火,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皇族礼仪了。
“你居然敢擅自把流仙华裳改了,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有多珍贵!”
莫沾衣从来不觉得改一件衣服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合身,当然要适当地裁剪。只是看女子恨不得杀了她的目光,心中还是暗暗庆幸,幸好眼神不能杀人,否则她得死多少回啊。
她从刚才的质问中很清楚那女子是为何生气,其实她本来也不愿意破坏了流仙华裳浑然天成的美感,只是她无法说服自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参加宴会,出发前便还是让司琴将衣裙修改了一下。
将原来的裙摆裁剪了之后,她让绮绿绣了一圈白色的绸缎,并弄出百褶裙那样的褶皱。如此一改,裙摆不但没有显得不自然,反而像是白色的波浪,随着莫语的动作而起伏,让整件衣服更加飘逸。
虽然她很喜欢修改后的裙子,可想到这件衣服的功效,她还是有点心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不侵的布料居然就被她破坏掉了。难怪当时,司琴剪衣服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还是红袖用上了内力帮忙才成功的。
这样一想,她柔柔地一笑,温柔地像一个想要拐卖小孩子的人贩子。问:“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云想。”云想没好气地答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很好听的名字。”
云想见莫沾衣夸她,原本一肚子的怒火好像打到了棉花上一样,充满了无力感。她只能清清嗓子,在语言上给自己增加气势,凶巴巴地说:“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我就会原谅你。这可是我楼兰的国宝,怎允许你这种外人肆意毁坏?”
莫沾衣也不在意她语气中的指责,笑了笑,问:“云想姐姐,你送给穆……穆国皇帝衣服的时候,是希望衣服被当成宝物一样供起来,还是让人穿在身上呢?”
“当然是穿在身上了。”
“既如此,你又为何生气呢?”
“你怎么能擅自把衣服改了呢?这可是我楼兰先祖一生的心血!”一说起这个,云想就激动不已。按理说,楼兰只是一个小国,每年都要纳贡给穆国,莫说只是稍微改了一件衣服,就是抢了它毁掉,楼兰也只能忍气吞声。只可惜,云想一直都很崇拜制作衣服的那位先祖,她为了找齐制作衣服的布料经历了许多危险,却从不言弃,一直坚定地自己的梦想,几乎耗尽了全部的经历来编织这件衣服。它在云想的心目中更像是一种信仰,支撑她努力成为楼兰未来国主的信仰。所以看到,莫沾衣把衣服毁掉,才会如此生气,甚至口不择言。
“可我若是不改,这衣服便穿不了,只能束之高阁,难道这也是云想姐姐希望的吗?”
“当然不是。”云想虽然觉得莫沾衣的话不对,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语气也弱了下来,只能语气硬邦邦地坚持着:“反正你改了衣服就是不对。”
莫沾衣本就不需要她的认可,只是在她的心中注入一丝不确定的念头而已。见她语气已经有所软化,便转了话题,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有的人需要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爱情,也有的人生来就风流多情,拥有三妻四妾,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云想姐姐,只要坚持自己所想,又何必介怀他人的事情呢?”
这话其实无礼之极,就是让云想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穆国的皇帝娶不娶妃子,娶几个妃子,跟楼兰国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必要为了心中的一点不甘,断送整个楼兰的未来。
一生一代一双人?这世上真的有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爱情吗?
公子墨和夜天阑同时看向莫语,明明只是个孩子,却好像已经看透红尘,随时会羽化而去。
云想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在宴会之上对穆国皇帝出言不逊,其实已经犯了杀头之罪。她虽然并不惧怕,但也不希望自己的一时冲动连累了楼兰的其他国人。
她朝莫语行了一个楼兰的礼仪,真诚地说:“谢谢你。”然后望向穆潇,道:“请原谅我的一时口快,衣服既然已经送给了穆国,那么皇上如何处置已经与我楼兰无关。我想贵国泱泱大国,气度非凡,应该不会计较我一个小丫头的无心之错才对。”
这一句话,让穆潇想计较也计较不起来,他可不想让人以为自己的心胸狭窄的君王。他郎朗一笑,说道:“楼兰千里应约而来,朕又怎么会计较贵国的过错,倒是朕御下不严,让使者见笑了。”
云想不再答话,她心里还是有些瞧不起这花心的皇帝,便懒得理他,直接坐了下来。
莫沾衣见气氛重新恢复融洽,正准备坐回椅子上,禧妃又发话了:“妹妹一番话还真是让人受益匪浅呢。听闻妹妹的母亲梨妃娘娘就是靠着一支舞蛊惑了华威帝,一朝麻雀变凤凰,成为了妃子。妹妹在梨妃娘娘的熏陶下,舞一定也跳得很不错吧?”
明眼人都知道禧妃在讽刺莫沾衣。莫沾衣的母妃梨妃失宠多年,还被打入了冷宫,这番话分明是说莫沾衣的恩宠也不会长久。再说,莫梨只是一个平民女子,以色侍君,哪里会什么舞蹈。
莫沾衣若是没有恢复记忆,指不定也真的以为花盈盈是个能歌善舞的女子,能让一个帝王念念不忘,毕竟,能以平民的身份封妃并诞下子嗣,必定有所长。可她拥有了莫沾衣的记忆,所以清楚地知道,她的母妃花盈盈除了舞鞭弄剑使毒,只会弹琴奏乐。这跳舞之说不过是禧妃胡乱编造的罢了。
禧妃提出跳舞想来是因为刚刚风夕公主的一支剑舞名动天下,她此时表演,若跳的好,自是狠狠打了风夕一巴掌,若是跳得不好,便是自取其辱。反正,不管打压了谁,她都是那个得利的渔翁。
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愚蠢的女人对付女人,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看来这个禧妃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也会成为穆潇手中的一颗弃子。
只是她可没有那个耐心,乖乖等着禧妃的自取灭亡,敢挑衅她,就要做好被打脸的代价。
当下眨眨如水一般清澈漾着波光的琥珀色双眸,故作天真地问:“你是想看我跳舞吗?”
莫沾衣的舞艺之卓绝,穆潇是知道的,便也没有出言为她解围,他也希望沾衣能跳舞震撼全场,特别是让风国的人瞧瞧,这天下会跳舞的可并不是她风夕一人。
云想则有些担忧地望向莫语。自从穆潇提出要以三座城池迎娶莫沾衣的那一天起,许多人都开始打听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莫沾衣是何许人也。而结果只有一个,她是华国的三公主,母妃花盈盈是个平民,被华帝微服出巡的时候发现,惊为天人,带回宫中,盛宠一年,其后,不知何故将其打入冷宫,那时候,她已经怀有三月身孕。莫沾衣便是在冷宫里出生的,自幼不得宠。
花盈盈一个平民女子,根本就不会跳舞,也未听说过有其他才艺,所以云想可以肯定沾衣不会跳舞,十分担心,却没有立场阻止她,毕竟,她不过是楼兰远道而来的客人,无权置喙莫沾衣的事情。
公子墨还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夜天阑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隐隐颤抖的右手显露了他内心的挣扎。风夕瞥他一眼,看出了他情绪的波动,不明所以。
而穆青歌才是最担心的那个人,这场舞,不管跳的好不好,输的都是莫沾衣对穆潇的那一份信任。
禧妃也笑了,笑得得意极了,她没想到这莫沾衣如此愚蠢,居然问她这种问题,她当然想看她出丑了。
“如果妹妹不介意的话,我想大家都想欣赏一下妹妹曼妙的舞姿的。”颇有几分委婉的语气里,尽是幸灾乐祸的祸心。
夜天阑正在想要不要为莫沾衣解围,不知为何,虽然知道她不是自己以为的楼兰国人,知道她是穆潇的未婚妃子,可还是不想看见她出丑的样子。
没等他开口,就见莫沾衣怜悯地看着得意的禧妃,幽幽地说道:“既然你想看,我就满足你好了。”说得好像禧妃受到了多大的恩惠一样。这般施舍的语气,让禧妃气得立马脸一阵红一阵白。啊啊啊!她怎么敢!怎么敢这么瞧不起我?!她以为她有多高贵,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罢了。哼,莫沾衣,总有一天你要为你的骄傲付出代价!
莫沾衣才懒得管气得眼冒金星,鼻子冒火的禧妃呢,她行了一礼,宽大的广绣荡起丝丝波纹,慵懒华贵,故作委屈地问:“皇上,刚才风夕公主跳舞的时候好多舞伴,我没有舞伴,可不可以要一些东西啊?”虽是询问,落在穆潇的眼里便成了不容拒绝的要求。
“就依沾衣的,沾衣想要什么?”穆潇当然不会不同意。
“三米雪白绸布,墨汁,朱砂,舞名——”她冲众人嫣然一笑,才说道:“踏雪寻梅。”
穆潇朝一个宫女使了使眼色,很快就有人就拿来了这些东西。
宫女将雪白的绸布覆在红色的地毯上,将朱砂和墨汁放在两侧,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