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潇朝一旁服饰的刘威看了一眼。他朝旁边的宫女使了使眼色,很快就有人就拿来了这些东西。
宫女将雪白的绸布覆在红色的地毯上,将朱砂和墨汁放在两侧,躬身退下。
群臣议论纷纷,不知道莫沾衣究竟要做什么。
漂亮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却在踏上白绸之时,变得冷漠而高傲。她踮起脚尖,双手不停地舞出各种美丽的姿势。裙摆荡漾开来,成了一片蓝色的大海,泛着层层叠叠的波浪。
人群议论声渐渐消失了,她才妩媚地一笑,抬脚,将沾着墨汁的鞋底轻盈的踩在雪白的绸布上。每一次的转动都是一次华美的蜕变。
“铮……”耳边响起悠扬的琴声,如涓涓流水。
莫沾衣愕然,这琴声为何如此熟悉?望向琴声响起的地方,是公子越清雅的身姿。
莫沾衣没想到公子越居然敢公然为她伴奏,感动之余亦有些担心。只是,比起那些多余的情绪,公子越更需要的是一场惊艳绝伦的舞蹈。回以一个会心的微笑,踩着他跳跃的节奏,优雅地转身,移步,拂袖,在那三米的绸布上翩然起舞。每一个漂亮地旋转,每一次优雅地移动,雪白的绸布上都会留下一连串细碎的墨色脚印。瘦骨嶙峋,清高傲骨。
她每次换动身位的时候,公子越的曲调都会随之变动,由平缓变得急促而流畅。
而她每一次,也会踩着公子越的节奏变换身体的姿势,以及旋转的速度。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默契十足。
舞更加妖娆,身体旋转的风,撩起了她蓝色的华裳,如海浪涌起,一朵朵浪花互相嬉戏。又像蓝色的风信子,在风中华丽的盛开。裙摆白色的褶皱如同真的下起了小雪。
雪花随舞而落,踏雪寻梅,踏的是雪,寻的是梅。如墨的发丝下,看不清楚莫语的脸,只看见眉间的一朵梅花,绽开了冬日最美的一抹颜色。
身体弯成一个意想不到的弧度,抓起一把朱砂,不知如何做到的,朱砂竟分毫不差地洒在墨色的脚印旁。远远看去,就像在雪地里开放的几朵魅而不俗的梅花。
莫沾衣的舞步时而急促,时而轻盈,时而优雅,好像真的在踏雪寻梅一般。雪已落尽,梅花点点,开遍人间。寻梅的人也该离去了。
公子越弹起了忧伤的曲调,莫沾衣的身子越转越快,整个人飞旋起来,然后完美落幕。公子越忧伤的是莫沾衣的离去,莫沾衣飞旋的是诀别。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梅花香自苦寒来。踏的是雪,寻的是梅,真正执着的是傲骨。
所有的人都为莫莫沾衣的舞蹈痴迷,即使是穆潇,都曾有过瞬间的恍惚。
一个侍卫上前用掌力将三米白绫展开,一幅青墨梅花图赫然出现,墨色的梅枝,曲折有力,绯红的梅朵,似迎雪盛开,又似含苞待放。
原来那轻盈的脚步之下,还藏着这样一幅梅花图,花美,舞美,人更美。
大家都沉浸在那幅恢弘的梅花图里,莫沾衣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向公子越:“谢谢你的伴奏,很好听。”
纵使只是一个是敌国质子,一个是和亲公主,纵使众目睽睽不宜私交过甚,惹人闲话。她依然不能辜负这份知己难寻的真心。
“我吹奏的不过寻常曲目,是你的舞蹈里的灵魂,感染了琴声里的情感,才有了这般天衣无缝的配合。”公子越点了点头,还是那般淡然的样子,语气恭谨而谦逊。
莫沾衣嘴角微微上扬,舞蹈演的是魂,琴声奏得又何尝不是心声,人生生在世,得一知己,足以。
“公子过谦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公子越心中明白莫沾衣是想借着这支舞表明自己的心迹。你自可以将我碾落成泥,然而大雪皑皑,寒天动地之时,我依然可以傲然盛开,绽放属于自己的一缕缕幽香与冷艳,属于自己的高傲的气节。亦如莫沾衣也明白了公子越是借琴声附和,他与她有着同样的傲骨,同样的执着。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一笑,一个低头擦拭琴弦,一个淡然转身离去。
君子之交,平淡如水,在他人的眼里,便成了纯粹的道谢。
虽然很清楚莫沾衣现在喜欢的人是自己,可是看着她对公子越笑意盈盈的样子,还是心中十分不悦,觉得碍眼极了。只是面上却还是柔柔的笑意,朝她招招手,温言浅笑道:“沾衣,过来。”
莫沾衣心中还在为风夕公主之事生气,虽然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落皇帝的面子,脸色却不是很好。慢吞吞地走过去,刚到穆潇身边,还未站稳,便被他伸手搂进怀里,像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一般,不愿放手。
莫沾衣没能察觉到男子的酸意,只是不能忍受自己成为众人眼光的焦点,像个演滑稽剧的小丑一般。她想推开穆潇,但怎么也挣脱不开,气得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穆潇吃痛,却还是抱紧莫沾衣,左手牢牢搂住她的腰,右手趁机拿起桌上的糕点,却不肯直接喂到她的嘴里。邪佞一笑,自己咬了一口,才咬上她的唇,将糕点往她嘴里渡去,舌头在她的嘴里灵巧地追逐着,淡淡的甜味散开,缠绕在她的舌尖,让她无处可逃,只能沉溺在穆潇疯狂的热吻中。
“朕的糕点,味道怎么样?”穆潇望着她媚眼含羞,情难自禁的模样,忍不住便逗弄道。
莫沾衣愤愤地白了一眼穆潇,气他居然当众吻她,更气他吻技如此高超,居然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他掠过她的唇舌时柔软的触觉,说不定,吻了多少未成年少女了,真是个花花公子,禽兽!不过,莫沾衣有力的眼神控诉,落在他人的眼里,便成了打情骂俏,眉来眼去。有暗自羡慕的,有摇头叹息的,也有黯然神伤的。
穆潇见她长长的睫毛下装饰的那一双灵动而富有生气的眸子,情动的模样,最是低头的那一刹那温柔,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的眼睛。
却不知道他与她的亲昵,落在夜天阑的眼里,让他失了原本的那份冷酷,落在公子墨的眼里,只余苦涩,落在禧妃的眼里,是蚀骨的嫉妒,落在穆青歌的眼里,才有了一丝笑意与祝福。
夜天阑脸色白了青,青了白,一双眼,明明暗暗,比起那掩盖在花影下的烛火还让人看不清。他端起酒杯,走到穆潇的面前,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楼台宫灯摇曳,竟让他的笑容有几分渗人。
“早就听说,穆国的皇帝最宠爱的便是华国的沾衣公主,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不过,今日恒宇帝才刚册立我风国公主为妃,便如此冷落佳人,似有几分不妥吧。”
穆潇心中怒极,夜天阑不过一个将军,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直白地指责他这个皇帝,当真欺他穆国势弱吗?他一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掌心全是指甲抠出的痕迹,却只能忍住满腔的愤怒。穆国根基未稳,国力微弱,根本无力与风国抗衡,此次风夕公主来和亲,也是穆潇自己一手造成的,只为与风流澈的一个约定,只为给穆国十年的喘息之机,自是不能轻易得罪风国来使。
他只能露出一个笑容,几分威严,几分高深莫测,几分玩笑,道:“夜大将军说的哪里话,公主贤德大度,自然不是那种嫉妒成性的女子。再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夕儿如今是朕的妃子,朕自会好好待她,夜将军多虑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自古,女子便只能依附丈夫生存,不但不能嫉妒,还要表现得宽容大度,主动为自己丈夫纳妾的女子亦不在少数,夜天阑的愤怒确实有点不合常理了。
再说,风夕公主已经嫁与穆潇,夜天阑再关心她,对她的名节也不好。若是有心人故意传播两人的奸情,刚刚夜天阑为风夕抱不平的话,便是铁证。
夜天阑看到风夕公主不赞同的眼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越矩了。只是,他就是不愿意看见穆潇与莫沾衣恩爱的模样。他哪里比不上穆潇,若不是为了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他才不会在这里看穆潇的脸色,委屈自己。
来日方长,莫沾衣的心,他势在必得,暂且就让他占占上风好了。
“皇上说的是,幽冥僭越了,只不过,吾国国主最疼爱的风夕公主,自然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委屈,我才因此无礼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勿怪。”
“夜将军的心意朕自然明白,只不过,祸从口出,还望将军以后谨言慎行,勿要平白惹上事端。”见夜天阑退让,穆潇却还不肯就此罢休,面上噙着笑,说出的却是咄咄逼人的话语。
夜天阑气极,却不能发作,他右手握拳,左手握在右手之上,行了一礼,才说道:“幽冥受教了。”
穆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说道:“时辰不早了,夜将军与爱妃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朕已命人带爱妃去往晨露殿休息,夜将军就请你委屈一日,暂时下榻于宫外的行馆,明日,朕再好好设宴,款待你与一众侍卫如何?”
夜天阑点点头,对穆潇的安排并无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