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如果说恒宇帝给她的感觉如阳光般耀眼而气势凌人,那么眼前这人绝对清雅如林中不屈的墨竹。
“你又是谁?”男子缓缓转过头,一双眼似是在看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莫语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上天是多么厚爱,才会给这人如此绝世的容颜,一双眼,波光潋滟,低眉浅笑,澄澈区明,不像穆潇,总是蒙了一层灰,让人看不真切。长长的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男子眉间一点朱砂,落寞,凄艳。
面对着男子的询问,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情不自禁地说出了真名:“我叫莫语。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莫语,不是莫沾衣吗?”男子听见这名字,失了淡然,有几分紧张,几分热切,最终又回归平静。
“你知道?”莫语不悦地甩袖,头高高扬起,眉目紧蹙,不喜亦不明白,他既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为何还要假惺惺地询问。
男子焚香净手,优雅地走到她面前,直到对方明亮的双眸中倒映的全是自己的身影,才悠然施了一礼,道:“在下公子越。”
这般的郑重,倒是让人生不出任何的责怪了。
莫语随意地甩甩手,瞥了他衣服上绣着的墨竹隐纹,问:“公子?是复姓吗?”
“正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你弹琴就心好痛,而你停下来了,我的心痛很自然地就好了。”她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仿佛还记得刚刚如弯刀割裂般的疼痛。
男子一直温文有礼的微笑被打乱,他有些惊讶地望着她,然后笑了笑,几分故作的天真与揶揄:“不知道公主与这琴声是有缘还是无缘?”
“我也不知道。”她耸了耸肩。
公子越见她可爱的模样,笑得更加温文尔雅,问:“不如我再为你弹一曲,看你是否有头痛的症状?”
“不用了,你的琴曲还未写完,听着也没意思。”
“你居然听得出来?”公子越抓着她的手,面容急切。他得到这曲子三年有余,几乎日日弹奏,总觉得有违和之处,直到最近有了一丝感悟,发现这曲子是没有完结的,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听就知道了。
莫语不懂公子越的激动,她看了一眼衣袖遮掩下的青紫,轻轻睁开他的手,将视线落在古琴上,琴身上斑斑驳驳的树影年轮,是由浮浮沉沉的岁月沉淀而成,沧桑古老。琴上刻着一朵花的花瓣,花开五瓣,是……梨花?
“姑娘识得此琴?”见她目不转睛盯着琴看,公子越好奇地问。
她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把琴,只是好像迷迷糊糊中见过。”
“是吗?传说,在极北大陆的瑶山之上,有一种树叫做瑶树,世人又称鸳鸯树,树开两株,花叶相依。这琴便是用瑶木所制。一把琴上刻得是梨花,而另一把琴刻得是梦昙花。我也是三年前才得到这把稀世古琴,也许,你之前真的见过也说不定呢。”
梨花?花盈盈!莫语脑中灵光一闪:莫非,刚刚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就是花盈盈在弹奏瑶木古琴?
心中思绪万千,她的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这琴叫什么名字?”
“这琴并没有名字,你便叫它无名吧。”公子越回答道。他的语气飘渺,透出无尽的寂寥。天地虽大,知音难寻,他独有此琴,这琴便是他最好的知己。但他始终不能为这把琴取一个名字,不是他不愿,而是琴不愿。
“这样一把特殊的琴总是要有个名字的,我来给它取名可好?”不等公子越答应,她又接着用空灵悦耳的声音娓娓道来:“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便叫玉笙寒可好?”话是对公子越说的,问的却是古琴。
突然,琴“铮”地一声响了,似是在回应她。她惊喜地拍掌:“好一把有灵性的琴!”
公子越也十分诧异,这把琴是随着琴曲一起送过来的,他刚看到的时候便认出这是在古书上记载鸳鸯琴时,只这一把琴,便已经是无价之宝。
一开始,他也想为这琴取个名字,名为“若水”,取“上善若水。”之意。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那是他对自己的劝诫,也是对琴的期望。可在他为琴取了名字后,琴便再也没有响起。他后来不再提取名之事,又耐心哄了琴三日,才能再次奏响琴弦。没想到今日,这琴居然因为莫沾衣的话自动发声,看来她们真的十分投缘。
玉笙寒。
明明是琴,却以玉笙为名,可又生不出半分违和之感,反倒觉得十分贴切。
“我的琴,好像很喜欢你呢。”语气里不掩欣喜。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放心,我与它再是投缘,这琴也是你的。”
“呵呵。”公子越低声地笑着:“你若是能夺走这琴,也算你的本事。”
“说得这般肯定?”
“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怎配奏响这玉笙寒?”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琴本就不是自己的,又何必在乎会不会人夺走。
公子越语气笃定,眉目流转之间,贵气逼人,莫语一怔,脱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不过一个质子,身不由己,我到底是谁重要吗?”
他语气中的伤感触动了她,身世浮沉雨打萍,不过一缕孤魂,何必在乎谁是谁?
“既然公子不愿说,那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命由我不由天,总有一日,我不会被困在这深宫,出入不得自由。”
“公主倒是豁达,在下惭愧。”
“我并不是豁达,只是需要一个让我变得坚强的理由,很高兴认识你,公子越,后会无期。”
公子越愣住,后会无期,他为引她前来,才日日弹奏这一首残曲,怎会让她轻易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便也微微颔首,颇有些古怪地笑道:“后会无期。”
她转头离去,不见他目光凝凝,因为她只想把这偶然的相遇当做一场梦,弱没有再会的自由,还不如从未遇见。
待莫语离开后,一位老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公子越行了个礼,谦恭地问道:“公子,可需要老奴再去确认一下那女子的身份?”
“不必了。她就是我等了整整三年的人,不会错的。”他看着门口,门已经紧闭,仿佛那女子未来之前的样子。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尔后,又不放心问了句:“你肯定玄不知道她来了这里?”
老者弯着腰,说:“公子放心,那人还被困在幻阵之中,不会知道的。”
“那就好。”
莫语出了竹园,没有再逛下去的心思,顺着原地回到了惜颜宫,竟在半路遇到了一脸焦急的琉璃。
“公主,你去哪了?”
莫语一怔,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喃喃地念了一句:“那只鸟……”
“公主放心,司画已经找到小翠鸟,带回宫了。”只不过,她等了许久都没看到公主回来,所以就顺着她走过的路出来寻找了。
“恩,我没事,回宫吧。”
“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