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着自己笑起来,显然把这话当做笑话来讲。白小悦心底冷笑一声,亲生父亲会亲手送女儿进了火坑吗,她想抢的话,未必抢不过来,不过是报仇的主要目标不在于此,不想徒劳浪费诸多精力罢了。
白小悦微蹙秀美,沉吟道:“敢问父皇,沉水县县丞今在哪里?”
“沉水县县丞苏良,流放到了北关苦寒之地,至今在那里生活,她的女儿若雅,曾是先皇的宠妃,后来自请旨去冰文寺修行。”皇上简单提了几句当时的事情,并没有给白小悦具体讲述。
曾是先皇的宠妃,多么令人心凉的一句话。到现在,知情的人们谈论起若雅,不管位高位低都直呼若雅。白小悦甩甩头,不是同情若雅的时候。
“毕竟是先皇亲自定的案子,父皇如果要翻案,恐怕会被人说为不孝。”
“如果任由冤案错下去,则为不义,天下岂不是要耻笑朕?”皇上看着白小悦,目光灼灼。
白小悦毫不畏惧地与皇上对视:“父皇也是因为‘听说’这是件冤案,才想要重新查对不对?可是朝中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都反对,父皇不能不顾及到朝堂上的稳定,如果因此导致君臣离心,父皇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点点头,还在盯着白小悦。白小悦低了头,把手里的奏折放在龙案上:“平阳王说的对,皇家颜面很重要,天下人都盯着皇室呢,一行一语出了差错都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君子坦荡荡,父皇不必介怀被小人议论。父皇一向有仁爱之心,必是想起若雅服侍了先皇一场,功劳不可磨灭。小悦斗胆,请求父皇,派人悄悄把苏良接回来,送到冰文寺和若雅父女团聚。”
几句话说完,白小悦蓦地送了一口气。她突然明白了,其实皇上忧心的,不是这个案子,而是要不要趁机铲除平阳王。平阳王近来做事愈加乖张,皇上肯定是不想忍了。但是平阳王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岂能因为这一件事而撼动,现在明显不是铲除平阳王的最佳时机。有些时候,明明懂的,却还是为此劳神。白小悦几句话看似说的不轻不重,却明明白白的提醒了皇上,国家的安定很重要,不要做没有把握之事。至于她提出的关于若雅的事,不过是找了一个台阶给皇上下,当然了,她是真心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帮若雅。
皇上沉思良久,释然一笑,眼睛里满是赞赏:“不愧是朕的女儿,如此明事理。”
“其实父皇懂的,只不过是一时困住了思维。小悦这点浅见,没读过书的幼童都能说出来。”
“听说你上次因为护着皇太后受伤了?”
白小悦一惊,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转换了话题,面上平静无波:“这是小悦应该做的。”
“皇太后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大方懂事,关键是有孝心。”皇上见白小悦还是不骄不躁的样子,心中对她的赞赏又加了一分。“来人。”
李公公听到皇上在唤人,忙推门进来:“奴才在。”
皇上说道:“传朕旨意,封公主女问一职,可自由出入勤政殿。”
李公公微愣,历代并没有封公主为女问的例子。他抬起头,“这……”
“还不快去。”皇上说。
白小悦又惊又喜,忙跪下道:“父皇,小悦德浅,恐怕不能……”
“难道朕的旨意,也有人敢违抗吗?”皇上打断了白小悦的话,扫了李公公一眼。
李公公忙领旨,躬着身子推出去宣纸。白小悦谢恩,收拾了龙案上的奏折。唤了两个宫女服侍皇上休息,她拿了奏折送去勤政殿。
回到梅羽殿,皇上的旨意早已宣了来,梅羽殿上下为白小悦庆贺。皇太后、皇上、皇后并其他宫各位小主的贺礼也送了来,前来恭贺的人几乎踏破了梅羽殿的门槛。白小悦不胜其烦,推脱身体不适,躲进内室,命玲儿和小林子去招呼了。
若兰在一块丝帕上刺绣,嘴里说着:“好厉害啊,女问,史无前例的封职。”
白小悦翻了白眼:“得了得了,别取笑我了,什么厉害。你没听见我当时说的话,一点内容都没有。父皇心中早有论断,只是还有一丝不甘而已,我要做的,就是让父皇把这份不甘再压下去。”
“那也不错,最起码皇上能听进去你的话,温雅宁的话皇上都没在意呢。”若兰并不抬头。
白小悦不置可否:“对了,到我帮自己的盟友的时候了。”
女问的工作其实很轻松。皇上每天的奏折很多,不能面面俱到,一些无足轻重的奏折皇上就不作朱批了,女问在奏折上写一个“阅”字即可,也有权提出自己的见解。当然,聪明人都知道,女子历来不问朝政之事。白小悦是一介女流之辈,更是一个聪明的人,她很清楚手揽大权的人不喜欢有人对自己的政务指指点点,于是她除了规规矩矩地写下一个“阅”字,从不说什么。
不过白小悦需要积累一定的人脉,空有女问之职没有什么作为,肯定不是她做事的风格。偶尔有一些建议,她会去温雅宁处,如此交代一番,温雅宁自然知道该怎样做。结果就是,皇上觉得温雅宁除了温婉动人,还很有见解,颇能帮自己解决烦恼,对温雅宁愈加宠爱,温雅宁在后宫中的地位更加巩固。
有权出入勤政殿,方便了白小悦查一些皇室秘闻。经过缜密的查阅,关于娴贵妃之死一事终于有了些眉目。此刻,白小悦正在梅羽殿中正襟危坐,眼睑低垂,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须臾,小林子领着一个人进的殿来。小林子先偷眼瞅了若兰一眼,见若兰挑起眉毛冲自己使一个眼色,会意的点点头,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留下的那人约摸五十岁的年纪,虽说年纪不小了,头发都已花白,面皮却很是红润,看来平时保养的不错。
“微臣江儒生参见公主。”江太医恭敬地行一个大礼。
白小悦听得声音,这才抬起眼皮,样子懒懒的:“本宫有话问你,还请江太医如实答来。”
白小悦并没有叫江太医起身,江太医只得继续跪着。他隐隐约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没想到白小悦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说,直入主题。江太医心中叫苦,嘴里回答的没有一丝不情愿:“微臣知无不言。”
白小悦“唔”了一声,没有立即问话,目光锐利地看着江太医。母妃的死就和眼前的人有关,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人心里有没有藏着她想知道的秘密。
江太医低着头,只是感觉两道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般,要在身上射穿几个窟窿。他毕竟在皇宫中待了这许多年,稍微一慌,立即镇定下来。
白小悦缓缓问道:“本宫想知道,当年娴贵妃之事具体的情况。”
当年娴贵妃怀孕之后,一直是江太医给娴贵妃把平安脉,开安胎的药膳方子。最后娴贵妃产下婴儿之后血崩,也是江太医救治的。
江太医的语气如常,带了一丝遗憾和伤心:“回禀公主,昔日娴贵妃生下公主之后,因身子虚弱,承受不了生产的痛苦,大出血后医治无效,仙去了。”
这番说辞白小悦以前也听说过。她站起身,走到江太医跟前,弯下身子与他平视:“江太医在宫中也算是老人了,难道不清楚本宫问的是什么吗?”
江太医不敢与白小悦对视,面色除了恭敬加了几丝拘谨:“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白小悦盯着江太医看了半天,没有在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轻笑一声,白小悦站起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医就是那舟。本宫相信,江太医如今太医院院长的位置,也是娴贵妃‘赏赐’的吧?难道江太医就不想回报一下娴贵妃?”
“微臣不知公主的意思。”江太医知道,白小悦既然找到自己,肯定已经知道了什么。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白小悦没有证据,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明了了,也就不用找来自己问话了,这么大的事情败露,恐怕他现在跪的就不是白小悦,而是皇上了。为今之计,就是咬紧牙关。
“无所谓,本宫只是想听实话而已。”
江太医依旧摇头。白小悦蓦地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响声惊得若兰和江太医都吓了一跳。若兰拉过白小悦的手想看看有没有伤着,白小悦甩开若兰的手,瞪着江太医,眼里的泪滚下来:“她在你看来,无非是一个得宠的妃子,可你有没有想过本宫的感受?你害的,可是本宫的娘亲啊!你也是有子女的人,你设想过吗,如果你死了,你的子女该怎么办?当然,如果是生老病死那无可厚非,可是,可是……”
白小悦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颓然坐下,任由脸上的泪滚下脸颊。若兰拿起帕子帮白小悦擦去眼泪,嘴里对江太医说:“大家都是明白人,公主想要的无非是一个真相而已,请江太医看在公主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上,告诉我们吧。”
江太医见白小悦失态哭泣,知道白小悦是真的伤心了,他脸上微有动容,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说道:“公主思母心切,着实让人感动。只是由此怀疑微臣,微臣真切是冤枉的。”
无论白小悦怎样说,江太医就是不松口,无奈,白小悦只得让江太医退下。她用手背狠狠抹去眼角残余的泪痕,冲天翻一个白眼:“白演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