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茹意越是接触皱雪,越是失落。
她看着皱雪那淡漠怔然的傻呆呆样子,就禁不住为她可惜,好好一个女孩儿,却因为世事无奈被逼成如此模样。
还有她身边的哑巴侍女巧儿,据说巧儿曾经能言善辩,更是皱雪的发小,当初正是因为她为皱雪反驳了几句“冤枉”,舌头便被人用刀割断了。
彼时皱雪难以自理,也不是这对姐妹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宋子安还兴高采烈地说着今日洛凌报备的进展,说是大理寺少卿童郭这几日都惴惴不安,每日都在自己府门前犹豫,好像是要出去找什么人,但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却还是没有动作。
“但那又怎么样呢?”宋子安道:“而今正值风口浪尖,他必然会选择小心谨慎,但我们已经抓到了这条线,总会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主使者!”
这是大好事,找到主使者,也就想到于找到了试图陷害安广能的人。
安茹意低着头道:“皇天不负苦心人,诸位大人如此尽职尽责,子安宵衣旰食如此勤政,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宋子安听得心里舒服,却不加安茹意看自己的眼睛,兴奋感慢慢有些降下来了。
安茹意没有注意,或许注意到,也不会更多话,她手上正拿着针线,在做一双小袜子。
怀胎十月,实则九月末大概就会生产,算算时间,孩子出世也是在九月左右,那时候的京城天气渐凉,安茹意打算做全套的婴孩衣裳出来。
她看看自己的针脚,唯恐哪里有些粗糙了,还要图案,若是不吉祥,怕又是要换。
她将袜子放下,又拿出一快带绒的碎布,手上的东西却突然被人抢走,连人也被宋子安揽进了怀里,圈着身体不放。
安茹意怔了一下,忙去看他的手,“你干什么!也不怕被针扎着?我看看!”
宋子安反握住她的手,低头摸着她的肚子,有些不满,“这肚子渐渐大了,茹意,你好像也渐渐不怎么管我了。”
安茹意哭笑不得,目光促狭地打量着宋子安,那丹凤眸里都是不快,安茹意却是不解,“这是什么话?我又何曾不管你了?再说了,你是皇上,哪里轮得到我来管?”
宋子安不以为意,“但这里是飘雪苑。”
“飘雪苑又如何?”安茹意反问。
“在飘雪苑中,我不是皇上,”宋子安亲吻她的的脖子,“茹意,你最近不是去宣华宫,便是为这还没出生的小家伙忙活,我们已经三天没有一起用过午膳了……”
安茹意推了推他,一时却没有推开,无奈道:“子安,你先放手。”
宋子安没动,安茹意皱了皱眉,忽然想起那日周簿寻她说的话。
周簿公公从先皇开始就一直在宫里,宋子安的出生,先皇还没又看见,他就先从产婆手中抱了过来,他说,一切都是不得已。
宋子安不像她,他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帝后和睦恩爱,对他百般宠爱,三师谨慎,对他谆谆教导,出舆入辇,是整个西晋的宝贝。
但是从三年前开始,他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打破,曾经的天之骄子被人夺权、分立,曾经对他恭敬的臣子在瞬间对他报以冷漠。
安广能就是其中之一。
满朝文武明里暗里都不将他放在心上,冷嘲热讽者比比皆是,那个时候的他,怎么可能忍下?
他是太子,是皇上,却处处被人辖制,最初就连在宫中的出入都成了问题,所以他迫切地需要帮助,而从未处理过朝政的他,也在开始犯了不少错误。
三年过去,有人帮他一步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但曾经的伤害却不可能轻易地挥之而去,好像尘埃一样,用手扫一扫就能干净。
他也是人,安广能的事,宋子安的确做得莽撞了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也想好了后招,这一点,安茹意应当知道。
周簿说,身为西晋的妃嫔,身为皇上甘愿为之降低身份的良人,有些事始终不是她能知晓的,就算是宋子安对她宠爱至极,但他还要对西晋子民负责。
周簿告诉她,这里是飘雪苑,但也是皇宫,她是安茹意,但也是贵妃娘娘,而丞相是锅丈,但也是天子之臣。
贵妃,也是天子的臣。
周簿的意思很明显,皇帝的宠爱的确能让人沉迷,但却不应该让人恃宠而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的话语虽然薄情,但他的表情却很温柔,他最后问安茹意,若是安广能真的对宋子安不利,娘娘会如何选择?
安茹意从未考虑过此事,因为他坚信自己的父亲没有做过这些事,但他以前的事就真的可以因为冷都倒台时的那一跪而一笔勾销了吗?
冷都作恶,他不阻止,与从犯无异。
安茹意不得不承认,周簿的话,的确有他的道理,而她自己,的确越陷越深了,倘或真的出现了这样的选择,她能坦荡地护着安广能吗?
“茹意?”宋子安忽地抬起头,看着走神的安茹意,“怎么了?”
安茹意眨了下眼睛,微微摇头,而后伸出一只手,做了她很久都没有做的动作,轻抚宋子安的肩背,将自己的温柔和安抚都送给她。
“子安,”到底还是心疼,安茹意声音一软,“皱雪的毒可解,我也是为你了了心愿,这孩子是你和我的血脉,我怎能不上心?”
宋子安抿了抿唇,丹凤眼一瞥,不用力地敲了敲她微微凸起的小腹,“都是这个小家伙,还没出生就敢更我抢人,我看以后定然也不是个安分的!”
安茹意忍不住用手掐他的脸,“怎么说话呢?他可是你的孩子,小心以后我跟孩子告状,让他再不亲近你了。”
宋子安莞尔笑道:“他敢,我打他屁股。”
安茹意挑眉,掩嘴轻笑,“就像你打四儿一样?我看那小家伙怕是要记你的仇了。”
“人小鬼大,记性倒是真的好,”宋子安摸着安茹意的肚子,想起四儿的爹娘,又忍不住叹,“可惜记性太好,怕是忘不掉他狠心的爹娘了。”
安茹意奇怪:“那孩子的爹娘还没找到?”
宋子安勾了下嘴角,微微冷笑,“奉天府贴了告示,他们怕是藏了起来,不过,又能藏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