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归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药碗上飘散的热气被寒风卷走。
晚凝端着碗走进来,扭头就看到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
“你受了风寒才生病,这几天最好别开窗。”她说着将窗扉合上,一手将药碗递了过去,“喝药。”
她也不想态度这么强硬,可是他从没给过她好脸色,她也学不会倒贴上去哄他。
卫荣景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冷声说:“我更愿意待在牢里,把我面具解开。”他明明是一个俘虏却住进了朔宫还被优待,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叛国走狗。
作为一名将士,在拿起刀剑的那一刻起就只有英勇战死沙场和身披荣耀凯旋而归这两种结局。
那些为了保护他而战死的士兵可都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待在牢里,待在牢里……这个人对她的救命之恩就只有这几个字作为回复吗!
晚凝咬了咬牙,憋住了堵在心口的闷气。她可是千辛万苦才把卫荣景保了下来,人家可一点都不愿意领情!
“先把药喝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她说,“不然还想让我喂你?”
他看着晚凝凶巴巴的样子,想起来卫长安说的话。她让他对晚凝公主态度好一点,若不是晚凝他可能已经成了一缕亡魂。
他了没求对方救他,被自己的敌人救了让他感到耻辱。
晚凝见他久久未动,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带着些商量的意思。她说:“等你病好了,我可以考虑把你的面具摘了,还能让你自由行动,不过你不能走出这个宫殿。”
这跟他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分别,卫荣景冷笑,“我敬重公主是女中豪杰,也不齿你现在的行径。你不用试图拉拢我,我决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那口闷气又加重了一点,晚凝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药泼在他脸上在抓住他的衣服大声将心里话说出来。
她费心做了这么多事,原来在卫荣景眼里只是为了让他叛变归从朔国。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男人明白!
她堂堂朔族公主,身份尊贵却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人低头,已经屡次被踩到了底线却还能忍着……俘虏?叛变?呵,她带兵打仗不是第一次,手下败将不知道有多少了,难道人人都能住进她宫里来?
第一次见到卫荣景的时候,两人各跨一骑在混战的两军之中厮杀。
说实话一开始她见到身穿银白铠甲的卫小将军时还有点看不起人家,毕竟这个男人面白俊朗,更像是养尊处优之人。这种小白脸在他们以力量为尊豪达为美的朔族只有被人鄙视的下场。
可交起手来却让她十分意外……就在她失神的须臾,对方的剑已经刺了过来。但她反应敏捷,只是被划破了身前的衣裳。原先穿在身上的甲胄早就破破烂烂的从她身上脱落了,这一剑划破了她鲜红的战衣。
她摔下马,耳边士兵们的嘶吼和飞溅在她脸上的热血无一不在提醒她自己死定了。
可当她抬头准备迎接死亡时,一面黑色的斗篷在血腥味的风中鼓动着遮天蔽日的盖了下来。
披风盖在她的头上又从她仰起的面上滑了下去,视线清晰——坐在马上的人拿剑指着她问:“归降,还是想死?”
“你把药喝了。”晚凝神色有些失落,“你放心,开药煎药的人都是给你看病的大夫。她叫素宁不是朔族人,是她在救你,不是我。你不欠朔族的人情。”
伸出去的手定在了空中一般……就跟这只手一样,若是一味付出的感情久久得不到回应,不仅手会酸心也会累。
“算了,随你便。”她咬牙说,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就是她收回手的时候,碗的另一边却被拉住。
卫荣景接过药,冷冷地道了一句多谢。
面具上鬼口不利于进食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他也没办法一饮而尽只能用汤勺慢慢喝。
晚凝站在原地,盯着卫荣景喝药,相对沉默的气氛让她紧张起来。
心里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想也想不明白,只是他喝完药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心忽然受惊般差点从嗓子里蹦了出来。
她将空碗一把夺走,板着脸逃命似得离开。
一直过了许久,她还时不时陷入那种
恍惚之中。
卫荣景这算是……对她有了一点点改观?
……
晚凝公主让人急召她去的时候,卫长安心惊胆战生怕是卫荣景出了事。
结果到了那里,晚凝支着下巴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这句话将她问懵住。
“哦,我认识的一个人,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好像看上了一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本来很讨厌他,但是最近好像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你说这是不是代表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卫长安一听就知道这个无中生友的故事原型是谁,憋着笑回答:“女人的心思不好猜,不过男人就好懂多了。”
晚凝怀疑的目光盯着她好一会儿,又问:“你懂男人?哦,我最近听说一个部下的女儿也有同样的烦恼,既然你懂男人,那你顺便也说说看。”
“啊?”她故意装傻,“那请问您部下的女儿喜欢的男子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得知道对方的性子才好下判断。”
晚凝皱眉想了好一会儿,严肃的说:“正直,身手也很厉害。”她努力在脑中描绘卫荣景的形象,突然发现自己对他所知甚少,“嗯,还有温柔……”
最后一个评价倒是让卫长安有些吃惊,她兄长一直对晚凝横眉冷对恨不得眼不见为净的架势,这个温柔从何而来?
不管怎么说晚凝也救了她兄长一命,所以她才让兄长对晚凝尽量温和些。
姑娘萌动的心是这世上最柔软也最美好的东西,可惜只要他们两国之间仍然敌对,那这份感情就只能被践踏在两国人的脚下中如落红腐烂成泥。
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可能是。
在走之前,她希望至少能表达自己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