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书房，又一尊翡翠笑口佛大摆件被摔得粉碎。
小厮怯生生望着发疯的贺明甫不敢说话，老爷最近越来越爱发脾气，现在只是碎些物件，若自己不当意惹了老爷不快，只怕会比物件的下场还不如。小厮猜不透贺明甫为什么生气，自然也不会贸然开口询问。
谋反这种大事贺明甫自然不能说与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听。贺明甫只信自己。
是了，只能信自己。贺明甫眯起眼，想着，路清菀这个贼妇人迟迟不下手，恐怕心思早不在自己这边，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早已投入皇甫瑾的怀抱。
潜意识里贺明甫并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路清菀是他最费尽心思的一步棋，如今说他这步棋走错了，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虽说当前的局面是他贺明甫、皇甫瑾和太后那个老女人三方势力鼎足而立，他们互为犄角，谁也动不了谁，但贺明甫心里清楚，他最大的依仗——金国军队——已经在准备开跋离京了。没有军队，哪来的底气逐鹿？路清菀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又琵琶别抱，皇甫瑾好好的活着，抱着她夜夜春宵，真是好不快活！贺明甫好好的算盘被搅得乱七八糟。
想到这里，贺明甫又摔碎了一方金丝玉墨砚台。他打了个手势，便有暗卫跳进来行礼。
“相爷有何吩咐？”
“去，叫最后一个内线动一动。”贺明甫说着，慢慢平静下来，又变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
“是！”暗卫领命而去。
“哼，好一个丽嫔”贺明甫阴恻恻地扬起嘴角，“路清菀，这是本相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还是考虑不清楚，就休怪本相心狠手辣。你的儿子，你的父兄，你的胞弟，可都要折在你手里了。不知道，亲手害死自己至亲至爱的所有人，是个什么滋味呢，路清菀？哈哈哈哈哈……”
小厮搞不懂，刚才还怒火中烧的老爷怎么转眼就笑得这么开怀，他缩了缩脑袋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心想，老爷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有什么开心事啊。这个念头还没从脑子里溜走，贺明甫便指着他道：“你，去把小少爷抱来。本相要好好看看我的好儿子。”
“是，是。”小厮躬了躬身，连忙一溜烟跑出去了。
隔着一道宫墙的路清苑当然不知道她的头上即将乌云压顶，她正满心欢喜地要给皇甫瑾绣一个药枕。子夏在边上指导她，自己手上也绣着一个荷包。
“娘娘真是冰雪聪慧，一点就透。这几日绣的鸳鸯眼见地比前儿好了呢！皇上收到这个药枕，必然更爱娘娘，更加疼惜娘娘。”子夏把路清苑说得脸红起来。
路清苑啐了子夏一口，笑道：“以前倒没看出来，你这丫头却是个最不知羞的！青天白日说的什么浑话？我倒也不指着这药枕能给我挣来什么宠爱，只希望它能给皇上带来几夜好眠。”说着，路清苑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遮住她沉思的目光。
太后，皇后，贺明甫……没一个是好对付的。多方势力虎视眈眈，只盯着一把龙椅看，争来争去不知道有个什么意思。皇甫瑾嘴上虽然不说，路清苑也知道他是一日急过一日的。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能听见这个抱着她的男人幽幽叹气。
有时候路清苑会想，人的心这么小，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事？她的心里，除了皇甫瑾，还得装下贺原和路家的亲人。皇甫瑾呢？他是皇上，要考虑得更多。全天下的事一起压下来，几个人能睡得着？
路清苑心疼他。
子夏见路清苑愁上眉梢，忙不迭又来作怪逗她。路清苑被惹得哭笑不得，心里的愁绪倒真的减了几分，也生了玩心，故意伸长脖子看了看子夏的荷包，笑道：“呦，我们的傻姑娘绣着桃花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只不知道，我们子夏姑娘看上的是谁？又要归到谁家呀？”
“娘，娘娘！莫要打趣奴婢！”子夏脸色爆红，绣了一半的荷包拿在手里只觉得烫。
“是谁先打趣谁的呢？你这可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路清苑老神在在地笑了笑。
“哎呀娘娘！子夏知道错了，你可别说了！”
两人正逗着嘴，有人“笃笃”敲了敲门。两人抬眼一看，正是洪山在门口躬着身回话：“娘娘，皇上派人传话，说是晚上来陪您用膳。”
“知道了，你去吧。”路清苑不经意地扫了子夏一眼，一语双关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洪山呀。”
“娘娘！”子夏似被踩住了尾巴的小猫崽儿，一跺脚跑出去了，还不忘推那摸不着脑袋的洪山一把。
“子夏这是怎么了？”洪山不解“怎么能和娘娘置气呢？”
“你觉得她这是生气了么？”路清苑笑着垂首绣花。
“倒也不像是全不开心，还有些欣喜似的。”洪山说着，更不懂了。宫里这些娘娘主子他似懂非懂，怎么如今连个小丫头也叫他看不懂了？
“你呀！天下真真找不出比你还愚的脑袋了！你快去看看子夏吧，别叫她恼得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路清苑笑着骂了洪山一句，“快去呀，蠢东西！”
“哎，哎。奴才这就去。”说罢，洪山也挠着头拔腿追出去了。
“本宫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咯。”路清苑摇了摇头，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曲。
说起来，作为国子监祭酒的千金，路清苑在闺中时也是京中名媛圈中出了名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歌喉和舞姿都曼妙非常。自从嫁进丞相府，倒是再也不怎么唱也不怎么跳了。唯一一次唱还是许澹荡那个贱妇借机羞辱她。
想到这里，路清苑的美眸中闪过寒光。许澹荡已经荡不起来了，但贺明甫还在，她路清苑的仇就还没报完。
这个男人从未真心爱过她，枉她将青春耗费在丞相府那一方宅院里，最后却被送入宫，连家人都拿捏在他手上。
路清苑还要谢谢他，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送她入宫，让她可以和皇甫瑾相守。
路清苑冷冷想到，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皇甫瑾稳坐钓鱼台的那日，就是你贺明甫生不如死之时！
正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一个面生的小奴婢慌张四顾，见没人注意偷偷溜进了寝殿。
“参……参见娘娘。”她怯生生地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