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真气以一种巨大的洪流姿态在蔓延,如同这搅肉机一般的漩涡,外力越大,内力就越激动。乔予只觉得这是两种极端凌虐。
一种从外面割裂身体的附骨恐惧感,一种从内撕裂血管经脉的强迫感。她现在正处在人生痛苦的顶锋,终于知道了,原来高手练成都是那样的痛苦啊。
星光满织的海面上一片静谧,驳驳光点散落海面,从海岸线延伸到天的尽头,这是一幅壮观的景象。
突然,海面翻滚不息,继而一阵阵水柱倾天喷发,间歇性的爆发着女子颤栗的嘶吼,那是一种痛苦到极致的喧嚣,吼声惊天动地,随着星光斑驳回荡在天的尽头。
待水柱全数落下,海面亦是翻滚不息,浪潮叠涌,从海底冒出来的少男少女急促的呼吸着,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同样的纤长如玉,只是一只略大一些覆盖着那只小手。
姒启以掌心平息乔予体内的真气逆流,从方才的发泄看出,这个少女现在已经冲破小渊九阶,在向升华级迈进。想到自己助她打通任脉,他不禁奇怪,她是大长老的弟子,为何只为她打通了督脉,只偏偏留下任脉,若是她只任一条经脉汇柔真气,岂不是随时会走火入魔?看来那位传说中无所不通的大长老也会有大意的时候。
乔予睁开眼睛,看着姒启,道:“我刚才是怎么了?水压真是强大,我都觉得自己快被压死了。”
姒启自然不知道所谓的水压是什么,以这个时代人的思维方式,自然的理解成了真气在水中被压制在经脉中,他嘴角轻柔绽放着笑意,道:“恭喜你,又升级了。”
乔予一愣,说着:“我又升级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不是从自己张着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姒启笑着,正欲说话,却听远处一声轰鸣,转过身去,凝望着白瑶村的方向,任海浪拍激在自己身上,脸色渐渐变的沉重,喃喃自语道:“还是来了。”
乔予正处在自认为生死交替的升级震撼之中,并未看见姒启脸色的变化,问道:“什么来了?”
姒启转过头来看着乔予,严肃道:“麻烦来了。”
乔予疑惑不解:“哦?”
姒启看她真的不知,心想自己当日来时便向宫主告知此事,宫中也在戒严,那三位闭关长老也都回到村中部署,怎的这个呆女却不知道?摇头叹息一声。
乔予看他表情颇为不爽,正欲反讽两句,却听远处轰鸣之声大响,她被震的一颤,向炮火发生地看去,竟是白瑶村方向,顿时一种恐惧的感觉深深的抓紧了她的心脏,这种感觉不是方才在水下面对化蛇时的恐惧,而是与世无争的白瑶村,她想混吃等死当成是家一样的地方正在遭遇炮击。
姒启看乔予表情,道:“我来到这里就是要以此事相告,因为大长老曾对我有指点之恩。留下来也是为了此事。”
乔予蓦然回首,手掌脱离姒启的手,紧紧抓住他两肩的衣角,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哪个狗贼子竟然打白瑶村的主意?新帝刚刚登基,却是上代帝王亲自挑选的接班人,若说有些小的政变,总该在禹州腹地,东平地势偏远,且我们深隐高山中,那种事情怎么波及到我们?难道宫中有什么东西事关某方势力的利益?”
姒启看着乔予,听她说出这些话,心中一震,这少女平日看似呆懒,却是只听自己一句解释,就可以分析出如此多的事情。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随后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远处,而当他目光刚刚转移的时候,便双手轻轻搂着乔予的腰际,纵身一跃。
下一刻钟,乔予看着姒启掌中气划孤舟,也转过身来,她欲用手划水,手掌伸到水下却是徒劳,而此时孤舟在姒启掌气推进下已离岸边越来越近,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乔予心中开始哭泣的呐喊,那是她梦中的家,家里有姐姐妹妹,她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废物而真心相待,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无忧无虑的过完安静平凡的一生,可是今天,在炮火响起的那一刹那,她那种慵懒而颓废的思想发生了剧烈的转变。
她不要看着自己的家毁于炮火,变成一片飞灰,任何权利倾轧、政治变迁都不要影响到自己的生活环境,不要。
这种激动的情绪化成了手掌上的动力,孤舟原本飞快的速度,因为乔予真气的推动而变的更加快。
……
禹帝治水多年,斩水魔兽,封神魔神,一统九州大陆,定帝都于兖州阳翟,更名禹州。治水由源头起,到了黄河入海口,看遍九州四海,走过天下河山的禹帝最终选择了临海的这片土地做为政治中心。
东平郡在兖州外围,白瑶族又在东平郡的外围,族人临海而居。靠海吃海的部落,每日黄昏时分便有村妇在海边张望,期盼归来的夫君能有满舱收获,那时候的海边总是充满各种家长里短的唠嗑,各种欢声笑语的交流互动。今日在海边等候的妇人们却是个个瞪着或不解或疑惑或惊惶的双目,看着远处停泊的巨舰。
谈乐人做为兖州八大郡国之一东平郡驻守将军,对这个隐世的村落却不甚熟悉,因为这个部落太过低调,深深隐藏的低调,若非一个月前接到少主密令,他亦不会特别注意这个部落。
看着那些村妇被持着长枪的士兵们粗暴的赶回村子,谈乐人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因为此时他正在想着一个人,一个少年人。
谈乐人看着身边的男人,问道:“不知道现在那位少主在帝君仙驾之后,辞了将军之职,是否会回去自己东夷老家平安度日呢?”
男人叫铜方,人如其名,古铜色肌肤裸露在一件夹背心外,张驰的肌肉蕴藏着可怕的力量,他瞪了谈乐人一眼,道:“不要谈论少……他,若木不喜欢。”
铜方所说的若木乃是当今帝君的幼子,世人皆称少主,亦如先帝在世时,他们都称呼姒启为少主一般。
谈乐人看着铜方,心道:你称姒启为少主,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敬意,却称他为若木,看来你的心还是向着那位的。微讽一笑,道:“他确是有魄力,竟然就那样交出八大军中最锋利的蛟禹军,不曾任何留恋,就那样直接走了。”
铜方没有看他,更没有回答。他那双如猛虎一般犀利的目光看着天边的晚霞,那轮耀眼的太阳终于沉了下去。
谈乐人对铜方的不理不睬,径自离去心中有一道隐隐的怒气,心道:你不过是个区区副将,却未将我这将军放在眼中。越想越是怒火中烧,对铜方道:“去伙房看看,少主回来便要用餐。”
铜方没有看谈乐人一眼,举脚离开巨舰栏杆,向下方行去。
谈乐人见他亦不行礼便径自离去,更是气愤,但想他在身边总是有个护卫,心中便平静了。
看着远方的村落,心思转移过去,想着:这个村子越是观察就越是奇怪,怎样也看不出这个低调平常的部落有什么值得少数主亲自前来的原因。
对于少主密令中的信息就算是到了今日,谈乐人依然无法认同,当然这种想法只能在自己心里,他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接受密令,迅速行事。
铜方行走在巨舰的甲板上,心中却和谈乐人的看法完全不同,作为副将,他比谈乐人具有更深的智慧和能力,他根本不用观察就知道,那座隐于深山密林中的暗灰色宫宇,就是那位低调游历九州,却是收了两名惊艳高徒的白玄长老的白瑶宫。
那位长老于九州传说中是神秘而可怕的人物,神秘自然是极少有人见过,可怕是因为一个有缘人能得其点化便能成为高手的传说。九州九杰中亦有一半人自承是得白玄长老指点才可堪破武功晋阶中的致命盲点。而她所收的两位徒弟,便是得先帝亲口称誉,赐予海陆双璧的称号。
面对这样一位传说中的高人,世人皆是钦佩加仰望。而少主的调令实在是有些叫铜方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有一丝隐隐的担忧浮起在眉间。
谈乐人看着那个缺了个角的月亮爬上天空,现在本该是搂着爱姬在床上逍遥快活的时候,不由腹中一阵灼热,想着那些被士兵们赶回村中的妇人,有些可惜。
今日午时迎来少主,得令起航,带领水师出现在雾气弥漫的海岸线上。少主一行人去往白瑶宫,却在榜晚时分败兴而归,随后便是炮火进攻的军令。
谈乐人身为驻将,自然唯军令是从,三艘榆木巨舰炮火齐发,白瑶村中顿时愁云惨雾,而少主带着一营人马冲入村中。妇喊婴啼,男人们奋起的反击全都淹没在炮火中,他知道少主一路杀入白瑶宫,今夜这村子怕是要全都毁了,只是可惜了那些清秀皎美的村妇和民女。
铜方自然也知道现在这位少主的那狠戾的心态和阴森的手段,今夜怕是这座暗灰色的宫宇要全毁了。
耳边传来许许风声,习武之人自然耳力极佳,铜方那双在军营中厉练时久,包经风欺雪压的凌厉双眼看向来人,却是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奔至,却没有任何声响到了眼前。
乔予迎面一拳轰向眼前的男子,拳尖略过对方脸颊,真气击起的旋风割着他的脸,他亦是只有半毫的闪躲,若是再慢一点,鼻骨都会被打碎。
铜方不禁心中暗赞,此人好拳法。这一避开便有了战斗空间,身形一略到了那人正面,一眼看去不由一惊。
乔予一拳未得手,站定身形,只见那个身材高大的铜色肌肉男看着身后的少年满脸激动之色,便要半膝而跪,叫道:“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