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不轻不重的话,反倒是做足了当家主母一样雍容而端庄、知书达礼的长辈气派。明明,这辞镜看起来年龄大不过二十五,小不过二十,只比喻文墨长个几岁而已。
“是啊小姐。”
意想不到的是,清芸这个小丫头居然也帮着辞镜说话,“辞镜姐姐是先前侍奉老夫人的丫鬟,经常照顾奴婢,帮奴婢干活儿呢。”
侍奉老夫人的丫鬟?季正清居然抬了一个奴籍的丫鬟为妾?!喻文墨和季夫人和季修然三个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扪心自问,喻文墨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争抢那劳什子嫡女之位,一个虚名而已,她完全不在乎。
喻文墨甚至百思不得其解,季正清为什么一定要将嫡女之位,安在她的头上,甚至不惜为此,打破季正清他自己曾经许下的“永不纳妾”的诺言,与季夫人闹掰,与戚氏闹的双方都不愉快。
情深不寿,这个说法的确没错。
但是就算是辞镜没有出现,喻文墨没有来这京城之前,她也没见季正清有多么的宠爱季夫人,顶了天也只能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虽然现在已经是貌合神离、相看两厌了。但是既然季正清不喜欢季夫人,为什么又要许下“永不纳妾”那样的诺言呢?就算是做做样子,也没有必要陪上自己的名声啊,季正清毕竟是一国皇商。
疑点重重,晚饭之后,禁不住心下的好奇与疑惑,喻文墨忧心忡忡的来到了季府的书房,却在离书房不远的转角处,与一身锦衣华服的辞镜姨娘迎面相撞。
瞧这夜黑风高的,连路都看不清楚。
即便是点了灯火,喻文墨好好的走在路上,竟也能被一个人给撞着了,借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喻文墨定睛一看,眯着眼瞧了好半天,才看清楚了眼前之人的容貌。
喻文墨不大确定的,试探性问了一句:“……辞镜姨娘?”
——为什么这么晚了,她会在这里?两个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丹唇未启,笑先闻,辞镜姨娘道:“原来是二小姐啊,清芸那丫头妾身已经同老夫人说情,让她再去凭栏轩伺候了。”
眼尖的,喻文墨瞥见辞镜姨娘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红木食盒,当下便问道:“辞镜姨娘可是来给爹爹送夜宵的?”
也不否认,辞镜微笑着颔首。
不可谓不是做足了正在热恋的娇羞女子模样。心下思忖片刻,喻文墨盯着那食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有点问题。
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了,辞镜提着食盒的手指,喻文墨眸色渐深。蓦地,她朝着辞镜友好的笑了笑:“正好,我也要去书房见见父亲,不如,这夜宵就由我顺手拿给父亲吧。”
“可是这……恐怕不太妥当吧……”辞镜托腮,犹豫了下,似乎拿捏不当很是纠结的模样。
喻文墨却笑着反问道:“有何不妥?我离家五日思念父亲,便想着与父亲说些体己话,姨娘总不能在旁听着罢?”
在旁听着?
辞镜眸中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划过了一丝暗沉。她可是好不容易精心准备好的夜宵,可是为了争取与季正清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就可以……
但若是喻文墨横插一脚,这可就难说了。既然喻文墨在,她的计划就实施不了。思量片刻,辞镜还是犹疑着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了喻文墨:“那便麻烦二小姐了。”
心意送到就足够了,大不了她下次再找机会。辞镜如是想着。
“不麻烦。这夜深露重的,辞镜姨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简单的打了个照面,喻文墨和辞镜便向着相反的方向,各自离开了。
转过身来的那一刻。
喻文墨面上的笑颜不复,眼底是如千年寒潭一般的幽深、晦暗。方才接过食盒的时候,她无意间触摸到了辞镜的手,那手感绝对不会错的。
——是茧。
绝对不是读书写字、弹琴按弦的茧。那个位置,分明就是……长年习武、拿剑之人才会有的茧子!如果辞镜只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习武之人?再联想到前不久,月未落在校场跟她说的话。
——“根据我们勘察到的情况,那个背叛出逃的死士,现在正潜伏于季府,具体身份暂且还未查明。”
——“你的意思是……有杀手组织接了任务,而这个任务目标,就是季府中某一个人?”
——“对!”
这个辞镜,有鬼!
思绪百转千回间,步至了书房门前。提着食盒来到了书房跟前,喻文墨叩响了书房半掩着的门:“……爹爹,你在里面吗?”
有关嫡女纠纷,有关平妻姨娘,有关辞镜身份……所有的疑点,都离不开季正清一个人。喻文墨一直都想问个清楚,毕竟就算是给人背锅,至少也要做个明白的背锅侠。
从里边传来季正清的声音:“文墨?你进来吧,门没有关。”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讶异,毕竟都已经晚上这个点了。
理了理衣摆,整了整衣领,在确认妥贴之后,喻文墨迈着步子款款而来,福身见礼道:“文墨见过爹爹。”
“文墨怎么来了,坐吧。”
书房里面点着几根泛着火光的蜡烛,映照着季正清的颜容,书案上还摆放着书卷与兵法,季正清的手中还拿着明日早朝,要呈上去的折子。
“爹爹,这是辞镜姨娘为爹爹准备的夜宵,托女儿捎带过来。”说着,喻文墨把食盒挪了过去。
季正清也不打开看那食盒,只是漫不经心的用余光瞟了一眼,很是官方的说了一句客套话:“嗯,她有心了。”
就如喻文墨所想的那样。如此敷衍的语气,可见季正清对于辞镜这个二姨娘也没有多大的宠爱。可……季正清真的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吗?
“……爹爹。”沉吟须臾,喻文墨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说了,“今日晚膳时,爹爹为何让辞镜姨娘坐主母之位?这,属实是不合礼数。”
喻文墨犹然记得很深刻。吃晚饭的时候,季正清说到做到的给她摆了八仙桌,上了一桌子的好菜,尽数珍馐、佳肴美馔。
但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季夫人坐在副位时,盯着坐在主位辞镜的嫉恨的视线,还有季老夫人不断给辞镜姨娘夹菜的热情,与对季夫人这位正室夫人的冷淡和漠视。
“文墨是觉得,这样做不妥?”
哑然片刻,季正清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搁下了笔,才轻声道:“日后都会如此,文墨要学会习惯才是。爹爹打算三日后便备席,宴请京城中达官显贵,以昭告天下抬平妻之事。”
若是辞镜成为了平妻,那么在一家人共用晚膳时,主母的位置自然也是当仁不让,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但是,抬为平妻?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