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身侧人的寥落,喻文墨微笑着回道:“回爹爹,昨夜半途赶路实在是太累了,女儿便找了个客栈歇了下来,是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连声把这句话说了两遍,季正清上下打量着喻文墨,感慨万千的叹道:“……黑了,瘦了。来,今晚爹爹便命人为文墨备上满汉全席!”
喻文墨甜甜一笑道:“……谢谢爹爹。”其实寂安寺里头的素菜味道挺不错的,只是不见荤腥而已。
全程被人忽视得彻底,那头季夫人一脸菜色,当然,站在一旁的季修然,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就在喻文墨和季正清正在寒暄的时候,祠堂里突然走出来一位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淡粉色襦裙,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侍的小丫鬟。女子迈着莲步款款而来,面上的容貌十分清秀,清秀中还带着几分娇俏可人,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
然而这位年轻的女子一开口,就震撼了全场。女子居然对着季正清直接行礼见安:“妾身,见过老爷。”
后面那四个字,很普通很平淡,最主要的是这个女子的自称,竟是妾身!短短两个字,就像是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把在场的所有人炸了个外焦里嫩。见了鬼了,这季府是什么时候有了个这样年纪轻轻、还自称为妾的女子?
顾不得身后三个人的震惊,季正清微微颔首,尔后,对喻文墨他们笑着道:“修然,文墨,快来见过你们二姨娘。”
二姨娘!?
喻文墨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下意识的去瞧季夫人的脸色。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季夫人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定格在原地,脚下生根挪不动分毫。
季修然没有动,只是跟一个木头一样伫立在原地,耳不听,目不视状如老僧入定一般。喻文墨亦然未动。
毕竟,喻文墨身为一个干女儿,身份上不得台面,也就算了。但是季修然可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正室生下来的唯一嫡子!妾,即为奴。让一个嫡子去给妾去见礼,哪怕是平妻,也没有这等殊荣吧?
“季正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再也不甘心做个隐形人,季夫人咬牙切齿的道:“你告诉我,这个女人是从哪里来的,你是存了心要给我找难堪是吧?这就是你的永不纳妾?为相之道的忠义孝诚,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毕竟,季夫人可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主儿,一番质问痛骂之后,她当即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你居然让修然去给一个姨娘见礼?我不管这个狐狸精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她只是一个妾,还不配受修然一礼!”
“……大夫人说的是,都是贱.妾不懂规矩。”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二姨娘虽然年纪轻轻,但好歹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当即便欠身道:“千错万错都是贱.妾的错,大夫人说得对,应该是贱.妾来向大少爷和二小姐行礼才是。”
说罢,便盈盈一福身,举手投足皆是万般风情:“妾身这厢有礼了,见过大少爷,见过二小姐。”
“好了,起来。你不用向她服软。”
扶起了二姨娘,相对于红着眼眶、歇斯底里的季夫人,季正清回答的很是泰然自若,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漠,“妾即为奴,我当然明白。所以,我打算不日便将辞镜,抬为平妻。”
抬为平妻?平妻?!
季夫人嘲讽的笑了。
呵……好一句轻描淡写的抬为平妻。平妻虽然地位还是不及原配,但是却不需要向原配行妾礼。季夫人身份尊贵,可是三大世族中戚氏的嫡女,让天之娇女跟一个下.贱的奴婢成对房,互相称道姐妹、平起平坐、共侍一夫,这是何等的羞辱!
辞镜、辞镜……
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却仿若惊天霹雳,季夫人几乎快要气得昏厥过去。朱颜辞镜花辞树,这是在讽喻她年过三十,已经人老珠黄了吗?
是了。瞧瞧这位二姨娘,啊不,应该是未来的平妻。
那脸蛋儿光滑的就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樱桃樊素口,杨柳细纤腰。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娴静时如娇花照月,这辞镜的脸上带着自然的绯色,那是任何昂贵的胭脂,也抹不出来的色泽。
季夫人不及,到底朱颜辞镜。
“好,好!季正清你够狠!”
为了给喻文墨一个嫡女的名号,居然不惜抬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作平妻,这样子下来,抬了平妻之后再过继,喻文墨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好一番如意算盘!好一个精打细算的皇商夫君!
什么狠话也没有撂下,季夫人只是满眼痛心的失望,直直的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她不爽、受气、伤心的地方。生而为人,于万人之上,季夫人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原来满面的泪水,滑进嘴里,竟是这般地苦涩。
突然,身后有人拽了拽喻文墨的衣角:“诶喻文墨,那是不是你之前的丫鬟,叫什么清芸来着?”
什么?清芸就在二姨娘辞镜的身后站着?!
面色微微一僵,喻文墨眸色错愕的转过身去,她像是这才发现,辞镜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小丫鬟,其中的一个,赫然便是清芸。
见喻文墨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辞镜捂着嘴轻笑道:“妾身见过二小姐。原来这般单纯可爱的小丫头,竟是二小姐先前的丫鬟啊,清芸这小丫头讨喜得很,妾身可是喜欢的紧呢。”
“小、小姐……”
怯怯的喊了一句之后,清芸红着眼眶抽鼻子,哽咽道:“小姐,呜……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
先前,喻文墨被传跟天启国的老相好私奔,清芸这个假扮喻文墨的小丫鬟被关进了柴房,打掩护的清澜也不知去向了。就算听季府里的人说了,私奔一事喻文墨是被人污蔑的,已经澄清,真相大白了,清芸还是不大放心。
听人说,小姐因为私奔一事的谣言,被圣上罚去寂安寺思过五天,这五天,小清芸一直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生怕喻文墨因为被人污蔑,一个想不开,就去做什么傻事。
不过现在见到了毫发无伤的活生生的喻文墨,清芸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下来了,还好还好,她家小姐没有出什么事儿。
主仆再次相见,喻文墨却眯起了眼,语气晦暗、神色明灭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我凭栏轩的人,会成了姨娘你的贴身丫鬟?”
这一句话是对辞镜说的。问得也算是不客气了,但是这个辞镜只是微微勾唇,没有半分火气,和蔼可亲的解释道:“还请二小姐见谅,清芸是老夫人赐给妾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