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月未落叹道:“……好。”
谁让她是来照顾喻文墨的呢。
“还有,清澜不是有个妹妹吗?”
收回了探鼻息的手,喻文墨掏出帕子擦了擦指尖,慢悠悠的道,“替她妹妹赎身,脱离奴籍找个良人嫁了,许以正妻之位,嫁妆与聘礼全都我出。”
“嘶!”倒吸一口凉气。
月未落本来还以为喻文墨是连人家妹妹,也不肯放过的,她试探的调侃道:“看不出来啊喻文墨,你这样的做法怎么有点像……打人一个巴掌,再给人一个甜枣呢?”
“哪有?”喻文墨不屑的切了一声,“我本不想置清澜于死地,但她若是活着,她的妹妹得跟她一起担罪责。”
“为什么?”月未落不解。
喻文墨冷静的分析着:“因为她妹妹是祸根,意味着留着她妹妹,她以后还是会为了妹妹,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像是想到了什么,月未落缓缓地脱口,问出了另一个可能:“那若是清澜,她自行了断呢?”
没有丝毫停顿的,喻文墨理所当然的耸肩道:“既然已经赔上了一条人命,那么我自然会善待她的妹妹,毕竟,她的妹妹是无辜的。”
想必,清澜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才会那般义无反顾的自杀吧。牺牲自我,只为了给自己在乎的人,留一条活路。
“诶对了,为什么喻文墨你要给我取名为清落啊?”
这个无厘头的问题,让喻文墨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哑然失笑着道:“凭栏轩的丫鬟,都是清字一辈的。清月和清落,你选一个咯。”
万年难得一见的,月未落沉默了须臾,才慎重的点点头道:“……好吧,那就清落吧。”相对于清月,这两个字眼,貌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季府的书房门前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便见书房。
踏着幽香小径,一步步像是走在月中殿堂,微微零碎的步伐,伴随着月随竹叶动的窸窸窣窣声,季正清和顾景言,来到了书房门槛前。
命人燃起了香炉。
“听闻将军棋艺精湛,就连当朝太傅都自愧弗如。”季正清一掀衣袍,落座而言:“择日不如撞日,将军可愿与我切磋一下棋艺?”
顾景言应道:“倒也无妨。”
一旁的侍卫执着佩剑,默然不语,就那般静静伫立的看着,像一个隐形人一样。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身着淡粉色衣裳的丫鬟,将棋盘和棋子摆在了檀木桌上,便一言不发的躬身退了下去。
季正清唇角噙笑,虽是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看着顾景言,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说道:“将军请。”
顾景言敛眸不语,沉吟片刻,拿过了黑子。白子先下,这无声的让步,让季正清狠狠的皱了皱眉。
棋局之上,黑子与白子皆是各怀心思。边下棋,季正清一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探口月。
“将军觉得,小女文墨为人如何?”
执着黑子的手微微一顿,顾景言缓缓地落下一字,子落棋盘的清脆声,夹杂着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令爱长袖善舞,非池中之物。”
闻言,季正清微眯着双眼。
但是,眸中淡淡的流光,带着几分犀利之色,却依旧会在开阖之间不经意,流露:“微臣可以认为将军这句话,是在说文墨她能担将军夫人之大任么?”
“……未尝不可。”轻轻的捻起一颗黑子,放于手中把玩,却是迟迟不落子,顾景言缓缓地开口,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棋局,人心,天下,皇权,——输赢,皆只在一念之间。棋盘上面,黑白两色子正厮杀正酣,纵横交错间是无形的较量。
顾景言始终淡漠如初,眸色平静如水。任由季正清有意无意的套话,他也故作不知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给的答案总是惜字如金,时而模棱两可。
“那么,将军对文墨是满意的?”
“自然。”
季正清话锋一转:“可中意?”
话头微微一滞,顾景言顾左右而言他的道:“……大人输了。”棋,小可窥人心,大可见城府。
沉默了半晌,依旧是惜字如金的道了四个字,平淡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棋盘,心思也许早已不在了棋盘上。
心无旁骛,亦或是心有杂念。
季正清这才瞟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局,挑眉,执着白子的手明显停下了落子的动作。
放眼望去,棋盘之上。
——黑子明显占上月,把白子围剿的寥寥无几,胜券在握。而白子大势已去,已是强弩之末,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将军无须避而不答。”
没有纠结于棋局的输赢,季正清微微一笑道:“微臣不奢求将军日后,能给文墨冠绝后院的宠爱。想必你我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宠爱,并不等于爱情。
微臣但求一问,——将军对文墨,可有半分喜欢?”
若是喜欢,自然会维护、溺宠。
若是不喜欢,还虚情假意的给予爱宠,纵然喻文墨的家世再显赫,容貌再倾城,对顾景言再死心塌地,最后的结局,终究不会好到哪里去。
沉潜商场多年,势力不倒而富可敌国的一国皇商,又岂是泛泛之辈?他自然深谙这些道理,但是,他害怕喻文墨不知道。
所以,他必须要为自己的女儿铺路。
他害怕喻文墨会步了卸磨杀驴的后尘,重蹈了过河拆桥的覆辙。哪怕是只能探探口月,他也想试试看,顾景言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可他却独独忘了。
帝王家,乃至帝王冢,下至王臣将相,焉有良人乎?
这个话题都挑到明面上来了,看来这个问题是怎样也避不过去了,默然许久的顾景言,却突然反问了一句。
“在大人看来,何为爱情?”
一句话,问得季正清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