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情形,季正清大概是已经认出她了。果然,她没有猜错,这锁骨上的胎记,才是关键点。既然季正清已经抛出了这一个橄榄枝,她便顺水推舟罢。
“好。”
喜色蔓延上眉梢,季正清刚想说一句“把你娘亲也一起接过来吧”,却突然噎住了,是了,只是干儿子干爹,喻文墨大致还不知道事情的曲折离奇,她娘亲的事,还是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如是想着,季正清便改口,允诺道:“好,那我不日便接少东家回季府,以季氏次子身份的回归,举办一场宴会。”
沉吟片刻,喻文墨突然目光直直的盯着季正清,一字一句极其清晰的道:“……我是女子。”
要知道,季正清膝下只有季修然一子,由于季夫人管的严,庶子庶女一个也没有,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女儿。
“好,那便以季氏千金的身份,——认亲。”
看着兀自欣喜的季正清,喻文墨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选择是否是对的,但既然已经答应到了这个地步,那便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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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季府,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坐落于最繁华的中枢地带。
今日,皇商季正清为了迎接一个干女儿,大办宴席,甚至不惜宴请王孙贵胄,现在季府门口,停了一大堆豪华的马车,一个个衣着光鲜的人,正互相寒暄。
季府的主母,季夫人颜如玉站在门口,一边笑脸相迎着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一边看着路,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那私生女怎么还没有到?”
私生女?是了。
人人皆道喻文墨仅仅只是季正清为了拉拢对手,而收的一个干女儿。但颜如玉心知肚明,她喻文墨就是外室生的一个野种。不仅仅是季正清寻回来失散多年的私生女,更是传言中从乡下里来的农女。
想来乡下养出来的,教养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字不识,礼数许是也不会。
“夫人,再等等看吧,想来也快了。方才有人来递话,说我们派过去接她的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了。”身旁的奴婢答道。
“算了,不等了。”
季夫人本来就不待见这个私生女。
毕竟,喻文墨只是她丈夫出门在外,惹下的风流债而已:“等那私生女来了,只管叫她从侧门进府。大摆筵席也就罢了,她穿着一身寒酸的粗布衫,也不嫌给我们季府丢人。”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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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简陋且摇摇晃晃的马车,喻文墨简直快要无聊的睡着了。
如她所想的,基本没有什么人待见她。宴会一样的无聊,歌舞一样的听不进去,宾客一样的木脸,无聊至极的喻文墨对这些虚与委蛇丝毫不感兴趣,宴会半途便跟季正清打了声招呼,去季府上的百花园溜达了。
赏花,总比假笑好。
接近傍晚时分,宰相府书房内。
“说,今日宴会,身为文墨的兄长,你为何不出席?”季正清面色微沉,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季修然跪在下首,背脊却挺得笔直,满不在乎的道:“太子和诸多商贾世家都应邀出席了,儿子去与不去都无所谓的吧。”
季正清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胡闹,那是你妹妹!”
“父亲此言差矣。母亲只生了儿子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妹妹?”季修然不咸不淡,似乎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低气压。
“季修然,你小子翅膀硬了不是?”
季正清气息都开始有些紊乱,“好,好!你不待见你妹妹可以,以后你最好绕着路走别碰见她,要是让我知道了你刁难她还是怎么的,你小子就等着挨揍吧!”
“儿子明白。”
季修然的眼底满是阴云,敛眸,面上平静的甚至有些淡漠:“儿子才回京,身体劳累,便不打搅父亲了,先行告退。”
“站住!”
季正清思前想后,还是下了一个决定:“回你的院里禁足一个月,不许出院门半步。”这样,季修然应该就不会去找喻文墨的麻烦了。
“……是。”季修然抿唇。
“慢着。”
书房半掩着的门,被一双纤纤素手推开,随之而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爹爹为何要禁兄长的足,兄长是犯了什么错吗?”
“文墨,你……怎么来了?”
其实季正清想说的是,她听到了多少。若是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见了,知道自己的兄长不待见自己,喻文墨该有多伤心啊。
文墨,喻文墨?
这就是他的那个便宜妹妹?季修然低着头,只看见一双淡青色的绣花鞋,走过自己的身旁。他眸色微冷,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暗色,她明明答应过他,对季氏及其一切敬而远之的。
如今却又以干女儿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踏入季府的门槛,她把他季修然的话当什么了?真当他季修然是个什么威慑力都没有的病秧子么?
喻文墨拉了拉季正清的衣角,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道:“爹爹,文墨才刚来相府,兄长就被禁了足,这让外人如何看我?”
季正清一噎:“可是……”
“爹爹,文墨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喻文墨歪头,微微一笑,“文墨日后定会和兄长好好相处的。”
说着,她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季修然,凝眸注视着季修然的眼睛,她展颜一笑,哪怕笑容无限僵硬,却也包含着几分真切的友好,她朝他伸出了手:“兄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季修然看着眼前的巧笑嫣然的女子,暗自捏紧了袖下的拳头。
他看着那双伸在半空中定格的手,沉默半晌,倏尔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纤纤玉手,轻轻的捏了捏。
可他回答的却是:“……别来无恙。”
喻文墨。
是你不守信用在先,就别怪我出尔反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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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明月冉冉的升起,撒下一地的清辉。这是喻文墨睡在季府的第一夜,也是她来到京城后的第一次,辗转反侧,却依旧难眠。
这间简陋至极的客房,是季夫人给她临时安排的。窗户并没有关牢,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虽是都会有什么东西跳窗而入一般。
这一夜,喻文墨睡得极其不安稳。这第一千零一夜的第一千零一个梦,她只要一闭上眼帘,就会梦到她手刃小碧莲的那天夜里,顾以沉的冷脸。
不,不对,现在应该是……顾景言了。
等等……她为什么会满脑子都是那家伙?!
像是诈尸一般,喻文墨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的抚上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