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
看着喻文墨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品读的津津有味,顾以清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他原本只是想让喻文墨教自己书法,把自己的书写层次再提高一下,但谁知,喻文墨却主动要求包办了他的其他学术,还借用了他辍学之前的私塾课本。
而现在,顾以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真的是弹丸村里远近驰名的石女喻文墨吗?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人自带一股书香气,从此刻的喻文墨身上,顾以清就看见了这股温然的气质。
“你……真的看的懂吗?”不会是在装模作样吧?等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之后,顾以清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此话的不妥。
毕竟,资治通鉴上的短篇故事,都是他很久之前还在上私塾的时候,先生给每一位学生都发了的书,只是资治通鉴还没有来得及上,他便因为交不齐学杂费而辍学了。
然而,当顾以清刚想要挽救一下的时候,就看见喻文墨自信的放下书,对他展颜一笑:“文字而已,有何不懂?”
然后下一刻,事实就让顾以清大跌眼镜,把他方才的质疑打到了九霄云外去。
“唔……貌似资治通鉴这样的史书,对你而言的确是晦涩难懂些。”喻文墨摸了摸下巴,托腮道,“这样吧,你们几年前的旧课本上不是有诗经么?我直接从诗经讲起。
你看,诗经总共收录305首诗歌,你们课本中所摘录的仅仅只是沧海一粟。诗经的内容有风雅颂,手法有赋比兴,主要形式是以四言为主,重章叠唱,正如你们课本上这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等等,你在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一连串从未接触过的词汇如连环炮一样打出,顾以清无语凝噎。
听不懂?她觉得她说得应该是人话吧?
喻文墨沉默片刻,道:“……你连诗经的格式手法都不了解,谈何背诵温习?”难道是死记硬背,丝毫不考虑意思和语境?
“等等,问题难道不应该在于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吗?
顾以清不敢置信的看着喻文墨,刚才他经过了喻文墨的一番说教,到现在都迷迷糊糊的,无法从那个状态之中摆脱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
不可能啊……他去私塾虽然只学了短短半个月,但是总得先生夸奖,怎么在喻文墨面前,自己那一点点难得引以为傲的资本,却被秒得渣渣都不剩了呢?顾以清目光呆滞,盯着喻文墨怎么都想不通这事情。
“怎么可能……”顾以清还在小声念叨,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喻文墨哭笑不得:“我怎么了?”她反问顾以清,谁知对方还是那一幅呆愣愣的样子,看的喻文墨就要笑出声来了。
也许,现在对喻文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差,给顾以清带来的打击有那么大。她低着头,看着《资治通鉴》上晦涩难懂的文字,又瞥了眼诗经上的四字之言,然而这些在她看来如此简单的文辞,顾以清却看老半天都看不懂,看懂了的也真的是少之又少。
他都无法相信,喻文墨能捧着这本书读的深深投入其中,怎么都回不过神来,顾以清的神色都略有失控,看的喻文墨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也许,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典型代表。也许,是从这一刻起,顾以清才真正的对喻文墨改观,放下石女的成见。
“好了,别愣了。”喻文墨抬手在顾以清眼前晃了下。
顾以清不说话了,可喻文墨发现,如今顾以清看她的眼神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仰慕之色。
喻文墨被他灼热的视线都快要盯出一个洞来了,顾以清听了喻文墨的一番提点是醍醐灌顶,把之前所学的儒道都忘的是一干二净。
书塾里面的先生都是些老秀才,放弃了继续赶考,其实也是考不上好的功名,才在书塾教书谋求一份生路,教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迂腐陈旧内容,顾以清是个好学的,在那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书塾里的先生早就回答不上他的问题了。
每次都为了维持为人师者的威严,不是含糊过去就是直接训斥,用一大堆过时老道的道理,来教育顾以清,顾以清嘴上不说,这心里面自然是不服气的。
而如此,让顾以清第一个佩服的人出现了,那就是喻文墨。
以贤德服圣人,以才华服文人。
不是谁家姑娘都能在深山老林偏僻村里面,也混的如鱼得水的。
想起喻文墨在打猎时候的英姿,似乎读书好也不奇怪。但是话又说回来,喻文墨不也是出身弹丸村的吗?俞家穷得跟他们顾家半斤八两,喻文墨怎么可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顾以清起了疑心。
难道是失踪的那两年……不对,喻文墨不是亲口说过,她失踪的那两年是吃百家饭活下来的吗?
一个一个不可能且荒谬绝伦的疑问浮现在了脑海中,顾以清看着喻文墨的眼神是变了又变。但最终,他还是把满肚子的疑问,给哽在了喉咙里。
三天,整整三天。
如白驹过隙,三天的时间足够做很多的事情,喻文墨在这三天里面也是悉心教导,对待顾以清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不过有一点,喻文墨一直是保持着严防死守的态度。关于这些知识学问从何而来,尽管顾以清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追问,喻文墨依旧是雷打不动,四两拨千斤的敷衍了事。
“大嫂,你明明和我一般年岁,怎么知晓这么多事理的,是不是有什么速成的法子,还是说大嫂你有高人指点?”顾以清撒娇打滚,死皮赖脸的就差卖萌了,“告诉我嘛。”
在这三天之内,顾以清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虽然,他从第一天起,心里就早早的埋下了疑问的种子。
虽然顾以清长得是有一张正太脸,撒娇也毫无违和感,但是想想她初来顾家时,顾以清对待她的态度……这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好吗?
读书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吗?喻文墨唇角抽了抽,义正言辞的道:“不该你知道的,少问。”
“为什么不能问,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你难不成还是自学成才?”明明是顾以清随口一提,本来是反讽喻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