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文听到祝延奇这么说,更火了:“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你怎么这样?存心气我是不是?”尔仁却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好好先生。可是,现在怒火当中的杜德文又怎么能听得进去?
“老杜!我像是气你的人吗?”祝延奇笑了一笑,耐心地劝道:“刚才计书记都说了,这个事人劳科在根据考评标准在评分,到底谁先谁后,我们也没有办法左右。我就是这么想的,听组织的,组织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你说是吧?”
杜德文见一拳头打在棉花包上,就大手一挥,叫道,“我不跟你啰嗦!”杜德文说着,立马就站了起来,奔向了科长办公室。
“老邵!你可是我们财收科的科长,你可要给我一个说法!”尔仁看不见科长办公室里的情景,只听见杜德文在里面的呱啦呱啦的声音——不过,听口气,杜德文是越来越火了,“这什么狗屁考评办法,还考虑不考虑我们这些老同志了?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凭什么我不是第一批?”真是好笑,刚才,杜德文指责祝延奇;现在面对邵灵弟,他又要说要照顾老同志了。
“邵科,杜会计说的有道理的。”这是姚仰军冷冰冰、阴兮兮的声音。奇怪,前几天姚仰军和杜德文两人还由于加工资的事针锋相对、似同水火,现在,姚仰军自知第一批加工资彻底无望,失望愤懑之余,竟然开始挑拨是非了,“杜会计是我们财收科的主要骨干,几十年一贯地兢兢业业,为我们财收科,不,为我们朱方交运公司做出了很大功劳的。像杜会计这样的人第一批加工资都排不到,这是很不妥当的,也是叫人很不服气的。”
姚仰军这话让尔仁听了是既好笑又好气。说好笑,如果这话不是姚仰军说的,不是对邵灵弟邵科说的,尔仁简直要以为是在讽刺杜德文呢;说好气,姚仰军这么说,简直是——不,是根本没有把邵科放在眼里啊,你姚仰军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对着邵科这么讲话?他姚仰军居然敢大放厥词,邵科可是你姚仰军的顶头上司呢!
“功劳有个屁用!”杜德文被姚仰军挑拨了,更加有气,“这个办法还不是为当官的制定的?噢,我们小老百姓就只能受欺负不成?”
“杜会计!”杜德文口里无德,越说越不像话了。邵灵弟开始说话了,她根本没有理睬姚仰军,而是对杜德文问道,“杜会计,第一批加工资的名单已经下来了吗?”
“呃……”杜德文一愣,继而气势汹汹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么是正科,老祝是会计师,都有加分。这好事不都让你们俩给占了吗?”
“老杜,你看啊。这考评办法呢,我们都是一样直到今天下午才知道的。当然,这办法一出来,到底是第一批还是第二批,大家大致根据办法都可以测算出来了。为什么?有依据了。你刚才也已经听见了,这次加工资,人劳科是一条龙做完,根本不需要征求各部门的意见,都是根据考评办法计算的。之后,经过审批之后,人劳科还会公布出来给大家公议,有否徇私舞弊的。最后,还会给每个人发布增资命令。所以老杜你说,你要我给你个什么说法?我能给你个什么说法?”
尔仁心里那个急啊!邵科,你话也说得太软了吧?这姚仰军和杜德文都已经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啊!邵科你怎么还是慢条斯理打太极拳,推到人劳科身上啊!?要我是你邵科,就凭他们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先狠狠地搞他们一顿!干什么!谁怕谁啊!何况,你是科长,是领导呢!
“这……”杜德文一时语塞。
“邵科,可是你是我们财收科的大科长啊。你总要为杜会计说一句话的啊!”姚仰军见杜德文一时说不话来,就轻飘飘又来阴了一句。
众人的心又一次拎了起来。
这下,邵灵弟是真的生气了,这姚仰军明知自己没有希望第一批加到工资,就四处捣乱,开始煽风点火了。只听邵灵弟说:“姚科,你也是财收科的领导。这样吧,等下,我们俩个一起到领导那儿去说说?”听得出来,邵灵弟是在强压着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在说话。
“呃……”这下,轮到姚仰军说不出话来了——姚仰军吃瘪,尔仁心里是着实开心啊!姚仰军现在却懊悔不已,刚才话语之间,逼得邵灵弟太紧了。真要跟着邵灵弟到领导那里去为杜德文讲情,姚仰军还真没有那个胆!姚仰军刚才瞎三话四就是为了对准邵灵弟开火,以泄心头之愤的。何况,姚仰军对于杜德文仅仅是表面尊重呢,犯得着为他这么卖力吗?他自己都轮不到第一年加工资呢!何必去淌这趟浑水?
“你们都是科长,都是领导,就应该出来说句话。我都快退休了,这补发工资还有拿几年啊?你们可不能不说话。”虽然,杜德文这句话说得依然孔武有力,但已经是理不直气不壮了。说着说着,他的嚣张气焰慢慢低下来了,甚至,说话之间倒有些可怜了。
尔仁心头不由暗自一乐,这杜德文没有办法了,黔驴技穷了,眼睛里倒开始有邵灵弟这个科长、领导了!
“杜会计!”邵灵弟的声音平和了一点,“我答应你了,肯定会去说说的。可是,我也不瞒你,去了是不是就真的管用?今天下午计书记的讲话你也听说了,考评办法是好是坏,我们暂且不去说它,但这个办法既然已经制定出来,那就不大会轻易改变,否则,会乱套的。杜会计,你说是不是?”
“……”听不见杜德文的说话声了,但也没有看见杜德文从科长办公室里出来,怎么回事?难道真的给邵科劝住了?难道杜德文真的是偃旗息鼓了?尔仁不由侧耳细听,却忽然听到杜德文一声呐喊:“不行!我不管其他,不让我第一批加工资就是不行!我去找领导,我去找计之疆,我去找伏亚盛。你不给我一个说法,他们一定得给我一个说法!”随即,尔仁就见杜德文从科长办公室里快步走了才出来,匆匆往门外去。
邵灵弟和姚仰军见杜德文真的去找领导——而且居然是去找计书记了,他们两人吓了一跳,“老杜”、“杜会计”嘴里乱叫着,就慌忙从科长办公室里跑了出来,去追杜德文。哪知,老当益壮的杜德文一摔门,已经走出门了。
姚仰军怯怯地瞧了邵灵弟一眼,心中有些害怕。计之疆老早就定下一条规矩,要是哪个单位有人越级闹事,那就要追究那个单位领导的责任(计之疆厉害啊!这不就是日后的上访投诉的处理办法么?)
邵灵弟不满地瞅了姚仰军,张嘴想数落一顿姚仰军,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她的办公室了。
姚仰军呆若木鸡地站在成本办公室,想追出门又不能,想回科长办公室又不甘。正迟疑之间,隔壁却忽然想起了激烈的争吵声。姚仰军侧耳一听,忽然满面笑容,急匆匆地就走向科长办公室,边走边笑着高声嚷道:“邵科!邵科!老杜在隔壁人劳科跟元志翔在大吵起来了!”
尔仁也听出,这杜德文没有(看样子,还是不敢啊!)去找两位主要领导,而是直奔了人劳科,直楸住元志翔就嘴里不干不净地大吵特吵,什么“混蛋”、“妈了个逼的”样样都来。人劳科长元志翔掌握着公司绝大部分人员的生杀大权,到哪里都是座上宾,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辱骂?当下不堪忍受,穷凶极恶地也跟杜德文干了起来。
这姚仰军怕就怕杜德文去找两位主要领导——尤其是计之疆。现在,杜德文去找元志翔的晦气,姚仰军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就乐开了花。何况,本来姚仰军就看元志翔不顺眼,见杜德文去找元志翔了,他心里竟有种出了一声恶气的感觉。当下,杜德文在隔壁跟元志翔大吵特吵,财收科的两位科长邵灵弟和姚仰军坐在办公室里,恍若没有听见,默不做声,自顾自地坐着他们的事情——如果现在他们手里有事的话。
这半个小时财收科里的场景竟如惊心动魄的电影一般,“蒙太奇”镜头转化实在是快。当然主角就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杜德文。这一幕一幕,看得尔仁等人是目瞪口呆。等到尔仁看见姚仰军报喜一般冲进科长办公室告诉邵灵弟,说杜德文没去找计之疆,而是去找元志翔吵闹了,尔仁看的是心里忍不住直想笑。尔仁觉得,今天下午这一部电影,真的是跌宕起伏,即是一部武侠片,也是一部悲情片,更是一部喜剧片。
不过,尔仁冷静下来,却发现一件吊诡的事。这杜德文在人劳科楸住元志翔大吵特吵。这财收科的两位领导只当没有听见,问都不问一声。不仅如此,人劳科再往东过去是公司几个老总的办公室,他们也没有任何动静。他们都不在家?还是都没有听见?不可能不听见吧?杜德文的吼声不说响彻云霄吧,至少二楼、四楼都能听见的呀,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