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熙源怎么还没有来啊?”郝慧珍瞧了瞧手表,着急地对尔礼嘟囔道。她九点半钟开始就不断到阳台上去眺望了,却一直没有看见邬熙源的车。
听到母亲这么说,尔礼头一低,也不大好说些什么,心里却又急又气。现在已经近十点钟了,本来邬熙源说好的,九点半应该到的。凰林到金牛,汽车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到了金牛家里,还要搬嫁妆什么的。
虽说早就跟邬熙源领了结婚证,搬进新房后,两人也开始同居了。可是,今天要举办婚宴、婚礼了,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最骄傲、最美丽也是最盛大的节日。尔礼也是如此,由不得尔礼不盼望、不紧张。
邬熙源是尔礼的初恋。可以这么说,遇到邬熙源之前,尔礼的感情生活就是一张白纸。上金牛初中时,就有调皮的男同学给她递纸条子,尔礼总是吓得犹如看见毒蛇猛兽一般,离得远远的,看都不看,直接就交给了老师;后来到湖滨上了纺校,因为班里都是女生,所以那纺校职高三年,尔礼的感情上也丝毫没有波澜;及至到了阳湖凰林纺织厂,在厂里举办的青工培训班上,才遇到了邬熙源。
本来,在尔礼心里,虽然对爱情有着自己白马王子童话般的憧憬,可是,在现实中,尔礼还是一无所知。再加上,父母管得极紧,所以尔礼在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懵懂少女。
在青工培训班上,尔礼是一个穿着非常朴素的女孩,但是朴素的穿着之下,美丽得却十分耀眼,是女孩当中最漂亮的。但是,尔礼除了对一些男孩投射过来的非同一般炙热的眼神感到心跳之外,却没有往更深的一步想,直到有一天尔礼在邬熙源硬要借给她的一本《收获》杂志中,翻到了邬熙源写给她的一封火热的情书。
在接到邬熙源整整五张纸的情书的当夜,尔礼第一次失眠了。从来没有人给她写过这么长的信件,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让她心跳眼热脸红的话,也从来没有人让她感觉到自己原来是这么美丽、这么美好,更从来没有想到在父母、兄弟之外还有人这么关注她、赞美她、承诺她,要爱她、关心她、呵护她、照顾她一辈子,让她幸福一辈子。
邬熙源的这封情书,文字写得其实一般,可是在尔礼看来,却是一封堪比大家美文的散文诗,每一个字都打动了她。就这样,邬熙源的一封信,就攻下了尔礼二十几年从未有人攻克过的情感堡垒——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尔礼自己的想法也很简单和朴素,有人喜欢她,她也觉得对方不错,信也打动了她,那么自己怎么能不接受他呢?——尔礼觉得,跟邬熙源谈朋友,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邬熙源是个很有头脑的年轻人,在写给尔礼的情书前,他很仔细地权衡了自己优劣势。虽然在青工当中,邬熙源也很是优秀。比如,他头子(脑袋)活络,才思敏捷,能较好地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他出身小店主家庭,察言观色有一套,能忍常人之不忍;他能说会道,更能猜摸领导的心理;他仗义但又没有商人般的小气,因此在厂里有许多小朋友、小兄弟;他要求上进,高中毕业进了厂,敏锐感觉到文凭开始吃香,就赶紧报名去函授了一个大专。因为,邬熙源在厂里年轻职工当中算是个人物,领导也知道有邬熙源这个人。可是邬熙源也很清楚自己的缺点和弱势:职业不佳,地位不高,只是纺织厂里的一般技工;家境不好,虽说背着一个小店主的家庭出身,可是,经过了文革,家里可谓一清二白,又兼家里子女众多,虽然兄姐都已工作,但也都已经成家,自顾不暇还来不及;自己普通一男子,无身材也无相貌。在之前,也有一两个厂里的女孩看中了邬熙源,甚至还曾暗示过他。踌躇满志的邬熙源在骄傲之余,根本就没有予以考虑。及至见到了尔礼,邬熙源一时惊为天人,动了心思。在采取行动之前,邬熙源觉得自己在相貌出众的尔礼面前,感到自己优势很一般,缺点很明显。自己对尔礼发起进攻失败地居多。可是,在几近煎熬的几夜失眠之后,邬熙源花了三天三夜写就了他一生最长的书信,并且某一天趁青工培训班放学路上,找到还没有说上两句话的尔礼,忽然拿出一本《收获》,说这本书里面有一篇小说很好看。鼓起全身勇气的邬熙源在尔礼惊愕的眼神中羞怯地仓皇而逃。邬熙源生怕受到拒绝,第二天上课时险一点迟到,可是等邬熙源在培训班里捕捉到尔仁充满甜蜜和害羞的表情时,邬熙源心中简直要欢呼自己昨日的勇敢。于是,邬熙源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于是他乘胜追击,赶紧又写了一条纸条偷偷又递了过去,说晚上请尔礼同学到凰林影剧院看电影。晚上七点,站在凰林影剧院门口忐忑不安邬熙源终于等来了美丽可爱而又羞答答的余尔礼……那一天,凰林影剧院放的电影是《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尔仁答应跟邬熙源谈朋友,邬熙源的心情是心花怒放、喜出望外。可是,在尔礼面前,邬熙源总是摆脱不了自卑的心情,时不时地总对尔礼冒出诸如“配不上你”之类没有自信的话,而尔礼总是用自己温柔的微笑打消邬熙源的这种不必要的想法。可是,几个月之后,邬熙源陡然发现又有男孩追求尔礼——有一个甚至还是厂里某科年轻有为的副科长。再联想到直到这时,尔礼还只仅仅允许他牵她的手指头,邬熙源大惊且大慌。这次,尔礼没有理他,只是用一个白眼来对待邬熙源的惊慌失措和自卑。邬熙源略微定心之余,考虑了一下,边在有意无意之间,在厂里公开了尔仁是“他邬熙源的”女朋友的关系。八、九十年的人很单纯,对于尔礼来说,她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做邬熙源的女朋友到将来做邬熙源的妻子即是过程更是目标,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应该的事情,在她的头脑中,对男朋友就根本没有挑三拣四,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事儿,所以,对于邬熙源公开了他俩的关系,尔礼基本上没有当一回事儿;而对于其他尔礼的潜在追求者来说,一旦得知尔礼“已经是”邬熙源的女朋友,边马上偃旗息鼓、退出战斗了。打败了潜在的情敌,过了这一关,邬熙源是兴高采烈、沾沾自喜。可是,没有过多久,邬熙源发现更大的困难和危险来临了。跟尔仁谈了大半年的恋爱,尔礼还没有把跟邬熙源的事情回家说去。邬熙源再一追问,原来尔礼的母亲也就是他未来的丈母娘早就给自己未来的女婿划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是工作好、家庭条件好、人品好的“三好男人。”邬熙源满打满算,自己也就一“人品好。”起初,邬熙源还信奉“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只要对尔礼好,未来的丈母娘最终会答应的。可是,又过了几个月之后,当尔礼鼓起勇气回家跟母亲挑明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后,了解了邬熙源基本情况的郝慧珍却是坚决反对。这下面对也同样颇感为难的尔礼,邬熙源这下真正着急紧张了,确实心急如焚了。他知道,有情敌,感情还可以争取,还可以挽回,还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和水平去抢回女朋友。可是,邬熙源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的对手是丈母娘的话,那自己的结局只能是一个:失败!多少你情我愿不就是因为家庭的反对和阻碍而夭折的吗?
实在经受不起失败的结局,实在无法割舍尔礼的邬熙源痛定思痛之下考虑再三,一方面用无以复加的好,打起百般柔情来进一步打动尔礼紧追尔礼;另一方面,详细追问尔礼有关丈母娘家的一切,以期发现些什么。有心换来好结果,终于,邬熙源在得知自己有个丈母娘最宠爱的小舅子后,狂笑不已。他立马“唆使”尔礼借单放机给尔仁,邀请尔仁来尔礼厂里玩,尔仁来厂里来之后,邬熙源又使出浑身解数博得尔仁的好感,成为了邬熙源和尔礼的同盟军。这样,经过邬熙源的内外一夹攻,当然更由于尔礼的坚决,到头来,郝慧珍最终只好默许接纳了邬熙源这个不达标的准女婿——不过,不管是邬熙源进入尔礼家里之前还是之后,他对于这个厉害的、真正是一家之主的丈母娘始终有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