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仁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房外母亲故意压低的说话声,他微微睁开了涩涩的眼睛。一看,边上的父亲和上海姨夫没有人影,早已经起来了。
昨天晚上,尔仁带有17寸熊猫黑白电视机的正屋又让给了阿哥、阿嫂,连带着尔仁自己都没有办法看亚运会了,只得在客厅听父母还有阿姨、姨夫她们闲聊。直到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才在母亲的催促下回房休息。
余天赐和尔仁父子还有上海姨夫被安排在余天赐和郝慧珍的床上睡觉。郝慧珍三姊妹还有尔礼就在客厅里打地铺。郝家历来都有这个传统:虽然家都是由郝家姊妹来当的,可是,吃喝穿用睡都总是先尽着家里的男人的。
“姆妈!”尔仁冲着屋外就是一嗓子。
“哎!”虽然是在厨房,可是,儿子的一点点声音,郝慧珍都心有灵犀似的。她赶忙推门走了进来,“康康,是你叫我?”
“嗯。”尔仁见到母亲已经换了新衣服,他慵懒地躺在床上说,“姆妈,几点啦。”
“七点半啦,好起来了。小新舅舅他们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来了。”郝慧珍看着儿子笑道,“姆妈给你买了麻糕、油条呢”
“啊?七点半了?”尔仁吓了一跳,在床上直起腰来,戴上眼镜,看着五斗橱上的三五牌钟,可不是,现在已经是七点三十五分了?
“哎呦呦。”尔仁惊叫着连忙穿衣起床。今天是阿姐的吉日,可不能马虎偷懒啊。
尔仁起来,看到除了阿哥尔孝还没有起床外,其他人都早已经起来了。尔仁不好意思地跟众人打招呼,赶紧洗脸刷牙。
客厅里,阿姐尔礼身上早已焕然一新,换了火红的新娘嫁衣,大表姐谷晶正在给她化妆,昨天脸上还有的小豆豆竟然也不见了。上海阿姨郝淑珍也在一旁帮着指指点点。裴家阿姨郝美珍自是不懂这些,只是在陪着郝慧珍一齐说话做事。
多年以后,尔仁回想起这一幕来总结道,女人一生最美丽的时刻就是结婚的时候;或者说,结婚时候的女人都是最美丽的。何况是天生本丽质的阿姐。
阿姐尔礼本就是个美女胚子,身材高挑,皮肤嫩白,双眼汪汪,睫毛长长。现在化了新娘妆,抹了红腮,画了眼晕,涂了口红,简直是画中人一般,一点也不比诸如诸如陈冲、张瑜、龚雪、姜丽丽、吴海燕等电影明星差。本来,尔仁就一直以漂亮的阿姐为骄傲,只不过是看惯了、见惯了,所以也没有觉得特别之处。没想到,现在画过妆的阿姐给尔仁带来了除美丽之外更有惊艳的感觉、更有视觉的冲击。一时间,尔仁瞪着阿姐竟然目瞪口呆了。
谷晶瞧见尔仁惊呆的模样,抿嘴一笑:“康康,姐姐漂亮吧?”
“漂亮、漂亮!”尔仁连着胡乱点头着。
“嘻嘻”尔礼脸一红,开心地笑了,“康康,你将来的女朋友一定比姐姐更漂亮!”
“对了。”郝淑珍也笑着问道,“康康,你现在女朋友怎么说了?”
“啊?没怎么说,没怎么说。”没想到说着说着,居然说到了自己的身上,这可是尔仁的心病。尔仁边强笑着摆摆手,边往外走,“我去看看小新舅舅的火车来没?”
尔仁说着,就往客厅外走。耳边听到上海阿姨问着阿姐:“康康大学里不是有一个大眼睛的女朋友么?蛮漂亮的啊,她呢?”
“早分手了。”尔礼撇了一下嘴,道,“那女孩不行,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还没有主见。娘老子怎么说,就怎么听。”
尔仁心猛地一沉,酸楚、受伤的感觉犹如电波一般瞬间就布满了全身:小芸!郑沁芸!我这生都跟你没完!你等着!你等着!!
鹰潭开往上海的357次快车早上八点四十六分准点经停金牛火车站。尔孝带着他的女朋友房虹虹和弟弟尔仁前来接站。房虹虹本不大愿意来接站,初次见面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尔孝硬要拉着她来,说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357次火车慢慢着进站停车了,随着列车员把门打开,下车的旅客鱼贯而出。尔仁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列车尾部下车的小新舅舅他们,尔仁大叫着就狂跑了过去,尔孝和房虹虹见了,也连忙向后赶了过去。
金牛车站是四等小站,下车的不多,郝家前来参加尔礼婚宴的亲戚几乎就占了下车旅客的三分之一。“小新舅舅”郝祥益、玉芬舅母还有他们四个千金:虹梅、虹兰、虹竹、虹菊一家;“曲阿阿姨”郝丽珍还有她的一儿一女文文、桃桃一家三口;“谷阳舅舅”郝鹏益是一个人来的;“裴家姨夫”裴远廷带着幺女儿海燕、孙子裴志浩还有大女婿裴强儿来的;“达柏舅舅”郝衡益是夫妻俩还有她们的一双女儿一齐来的。这就是十五、六个人了。
见到这些几个舅舅、舅母、姨夫、表弟、表妹,尔孝、尔礼弟兄俩十分开心。尔仁是经常跟着母亲一道去曲阿玩的,所以,跟几个舅舅舅母还有表妹们是十分地熟悉和亲热;尔孝却是很少去曲阿的,所以,不管是谷阳舅舅还是小新舅舅他们都已经是几年不见了。尔孝又是忙不迭地隆重推出他漂亮、有文凭的女朋友房虹虹,自是获得了一片赞扬之声。当下,金牛火车站的月台上人声鼎沸,众人都是十分欢喜。除了见到尔仁眼神有些躲躲闪闪、尴尬羞怯失神的虹梅。
一帮人还没有回到家里,郝慧珍三姊妹早就站在厨房外的阳台上挥手高声大叫着几个弟妹的名字:“鹏益”、“丽珍”、“玉芬”、“衡益”、“裴远廷。”
众人在楼下应着,唯有郝鹏益高举手,对着郝慧珍三姊妹大叫着“姐姐。”及至来到家里,郝家姐弟见到后就又是一片唏嘘混乱,整个房间早已经超过了“济济一堂”的程度了。郝鹏益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大姐郝慧珍、二姐郝淑珍还有三姐郝美珍心情激荡得不行,尤其见到了长姐如母的大姐郝慧珍,他既是因为小时候是大姐一直供养他念书出道的,而且现在做了乡长,工作上忙得已经好久没有来问候大姐了,再兼由于前几年他老婆侍奉爹娘不周之事,心中早已有愧,郝鹏益一把拉住了郝慧珍满是老茧的双手,两手紧紧抓住,嘴里哽咽地叫着“姐姐、姐姐”不停,眼见着眼角都有泪花出来了。
“鹏益、鹏益!”郝慧珍见到了大弟高大英俊,身材长相像极了尔仁外公的大弟,想起了她的父母,右手不停轻轻拍打着大弟握着自己的手,心中也是一酸,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
郝慧珍知道大姐韩惠珍的心脏不好,忙对郝鹏益使了一个眼色,说,“姐姐、鹏益,别站着说话啊,快坐,坐下来说话。”
“噢噢。”郝慧珍连忙点头,“鹏益、玉芬、裴远廷你们快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郝美珍见到了孙子来,嘴里呵斥着想四处乱转的孙子,一把就拉住,不让他乱跑。她一边摸着八仙桌上的喜糖掏给孙子吃,一边紧紧地就把孙子裴志浩牵在手边,不让离开。郝丽珍跟二姐郝淑珍的关系极好,就做到了她的旁边,跟二姐郝淑珍及大外甥女谷晶闲聊。郝祥益、玉芬夫妻进了门来,淡淡地叫过郝美珍之后,郝祥益去跟三个姐夫闲聊,玉芬则进了厨房去帮郝慧珍泡茶。尔仁是个孩子王,几个表弟、表妹们惊喜着围观刚化好妆的新娘尔礼之后,跟着尔仁进了里屋,跟以前一样,边看电视边听着尔仁吹牛,虹梅坐的离尔仁远远的,时不时投过复杂的眼神。只“达柏舅舅”郝衡益一家四人跟谁都不亲不远,就找了座位坐下,尴尬微笑着默观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