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少女,才配作他的舞伴,作他的终生伴侣。那少女略抬了抬眉,问:“舞会?”
冷自泉道:“是啊,舞会,我离开了已经太久了,真庆幸我离开了,才能见到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躲在什么地方,我没见过你不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向我提起你,你又不去参加舞会。”
那少女想了一想,她在侧头思索之际,姿态极其动人,冷自泉的问题一点也不复杂,可是那少女还是想了一会,才道:“我才来。”冷自泉不由自主眨着眼睛,不知道她“才来”是什么意思,他又问:“小姐,你贵姓?”当他那样问的时候,他心中在想,只要知道你姓什么,就可以知道你的来历了,那少女却道:“姓?我不知道该姓什么?”
冷自泉笑了起来,那少女带着略为调皮的神情,看来更有流动变幻的可爱,冷自泉这时,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畅着,他本来还有点担心那少女太文静,需要他过度的呵护,可是这时,她显然是有着一个少女应有的一切优点,并不是一个呆板的木美人。
他一面笑着,一面道:“是啊,姓什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人。”那少女微笑着:“姓不重要,为什么你要问?”冷自泉笑:“那,总要问一问的!”那少女望向冷自泉:“那么,你姓什么?”
冷自泉更感到有趣,那少女的风趣,还远在他的想像之上。
冷自泉立正,然后,用最标准的姿势,向那少女微微一鞠躬:“我姓冷,名自泉。”
那少女点了点头,冷自泉心想,在府邸之中出现,而又不认识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那自然只是对方某种程度的调笑,可是接下来,那少女所问的一句话,却令得冷自泉目瞠结舌,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真的十分简单,她只是望向冷自泉,用一种看起来全然是真心诚意想知道答案的神态问:“你是什么人?”
冷自泉先是一怔:这也是一种玩笑?可是当他看到那少女的那种神情后,他更加怔呆,看起来绝不像是玩笑,那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这简直没有可能的事!
冷自泉在那一刹间,心中电一样闪过一个念头,这少女是一个低能儿吗?一个白痴?可是他立时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世上绝不会有一个低能儿,会有那样美丽出众的外形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那少女动人地笑了起来:“我应该知道?你……你是一个大人物?”
冷自泉又吸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用十分疑惑的眼光望着她,反问:“你又是什么人呢?我的意思是,你实在没理由不知道我是谁的,这里是我的家,你在我的花园出现,却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冷自泉讲到这里,简直有点伤心了,在全国,全世界,到处有人知道他,可是偏偏这么美丽的一个少女,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少女听了,现出了抱歉的神色来:“对不起,我才来,所以不知道,让我想一想!”
她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在月色下,当她闭上眼睛之际,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留下了稀淡的影子,长睫毛在轻轻颤动,表示她真的是在想,冷自泉双手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她也没有拒绝。
过了好一会,一定是过了好久,但是面对着这样的一个美女,冷自泉是不会觉得过了多久的,那少女才睁开了眼睛来。当她睁开眼来之际,她现出了一种了解的神情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冷自泉又感到了一阵幽香,古人形容真正的美人吐气如兰,他直到那一刻,才明白那句形容的真正含义。
那少女笑着:“真对不起,我真的是应该知道你的,现在我知道了!”
冷自泉不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有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那少女道:“你离开舞会太久了,有人找你来了。”冷自泉扬了扬眉:“你刚才还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又什么知道了?”那少女佻皮地一笑:“我不愿看到很多人,你迎上去吧。”
冷自泉发急:“那么你——”少女伸手,在冷自泉的唇际,轻轻按了一下:“我还有点事,我会来找你。”冷自泉忙道:“不行,这个不行!”
他紧握着那少女的手,可是少女一缩手,已经挣脱了他的掌心,后退一步,道:“别把遇到我的事,讲给任何人听!”冷自泉还想说什么,人声来得更近,一个他从小听到大的声音,充满了焦切,传了过来:“自泉,你在这里干什么?”
冷自泉只好转过身,看到他的父亲,在一队卫兵的拥簇下,正急急地走过来,冷自泉连忙迎了上去,不等他父亲开口,立时道:“爹,我找到了!”
平日给人印象庄严的冷老先生,权倾朝野的威严,这时并不存在,他看着冷自泉,就和一个普通的父亲看着自己钟爱的儿子时一样。
他略带责备:“你在胡闹些什么,舞会中的宾客发现你不在了,都在交头接耳,还不快回去?”
冷自泉仍然笔挺地站着,满面笑容:“爹,你和二叔一直在催我的事,我解决了!”
冷老先生张大了口,他自然知道冷自泉所说的是什么事,家庭的上层人物,一直在为冷自泉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冷自泉坚持一定要由自己来选择,这次盛大的宴会主要的目的,也就是要使冷自泉有机会去接触到来自国内和世界各地的名门闺秀。
冷老先生在一怔之后,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那么快就决定了?”冷自泉心中充满了快乐和兴奋,他要把这情绪分给每一个人。“第一眼就决定了,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理想的了!”
冷老先生走了过来,握住了冷自泉的手:“好,在向大家宣布之前,先告诉我!”他又吁了一口气:“别让我吃惊”
冷自泉笑道:“放心,爹,不是金发碧眼,是咱们中国女娃,你一定从来未曾见过那么出色的子孩子,她——”冷自泉讲到这里,转过了身去。
听到了冷自泉这样说法,冷老先生已经乐得心花怒放,虽然以冷自泉这样的身份,如果和外国有地位的女孩子联婚,在国际政治上,可以有很多好处,一次婚姻,可以导致两个国家的联盟,但是对家庭来说,总不免有别扭之感,这正是他一直在担心的事,如今连这份担忧也消失了!
他一面笑,一面说道:“恋爱的时候,对方一定是最好的,最好别认识了三天就打开头!”
冷自泉听到了父亲的话,他转过身,是准备把那少女介绍给他的父亲,可是当他转过身去之后,却并没有看到那少女,只看到鲁柱,吃力地把死了的哑哑抱着,向前走来。
冷自泉怔了一怔,他父亲的声音又自后面传来:“好,现在的公主,未来的皇后在哪里?”、冷自泉向走过来的脸上带着十分忧伤神情的鲁柱问:“那位小姐在哪里?”
鲁柱怔了一怔:“少爷,什么小姐,少爷,哑哑是那么好的狗,我实在不相信它会发疯。”
冷自泉大踏步向前走去,这一带花木扶疏,有很多地方可供人躲起来,冷自泉张开口想叫,可是他直到这时,才想起来,那少女叫什么名字,他都未曾问过!一见面就被她那超特的美丽所震慑,根本未能知道她的名字,那又如何叫她?
冷老先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也看到了他那种张口结舌的情形。作为一个父亲来说,这时,虽然觉得自己儿子的神态有点怪异,但是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那么高傲不凡的儿子,一定已经堕进了爱河之中,只有真正为异性倾倒的年轻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态。
他望着冷自泉,问:“人呢?”自泉不由自主吞下一口口水,神情更尴尬:“一定躲起来了。”冷老先生道:“一个玩皮的女学生?”
冷自泉连忙道:“不!不!爹,你没有见过她,不能乱说,她……她……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文字和语言可以形容她于万一!”
冷老先生不禁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儿子不是夸张的人,作为军事家、政治家,肩负责任之重大,难以想像,如果浮夸成性,那么很容易就招致命的失败,但是他又可以看出,冷自泉说这些话的时候,极其认真!
冷老先生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使他到达事业的顶峰,也使得他习惯于深思熟虑,一下子就能看到以后发生的事,这时他立即想到,如果对一个女孩子这样衷心地爱着的话,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夫妻恩爱当然好,但是迷恋太深,就会被女人控制,那是一件十分不利的事。
当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道:“真的,那至少要让我先见见她!”冷自泉连声应道:“当然,当然。”
他一面说,一面在花族、树木之后,团团找着,尽管他的动作,神情十分焦急,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充满了温柔,在附近找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那少女之后,他又做了一个令他父亲大皱其眉的动作,他竟然高举双手,用十分温柔的声音道:“好,我投降了,你出来吧!”
冷老先生一见,立时道:“自泉,把手放下!”冷自泉一怔,他也觉得自己这时的动作,十分不妥,一个常将军却在举手投降,那自然不是一件十分适宜的事。
可是,冷自泉在一转念之间,立时道:“爹,我向她投降,一定要!”他仍然高举着手,冷老先生的神情,已经有点恼怒了,他沉声道:“那位小姐呢?你刚才还和她在一起?”
冷自泉点着头,四面张望着,又看到鲁柱,他问:“鲁柱,你才过来,没有见过那位小姐?”鲁柱的回答仍是一样:“少爷,什么小姐?”
冷自泉十分恼怒,狠狠瞪了鲁柱一眼,吓得鲁柱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他仍然在附近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找着,冷老先生叫了他的名字十多次,声音一次比一次严厉。冷自泉停止了寻找,冷老先生指着大堂的方向:“快回舞会去!”
冷自泉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我不到舞会去,她说会来找我,我要回房去等她!”冷老先生张口结舌,连发怒也发不出来:“她是什么人的女儿,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家教?她……来找你?这……她叫什么名字?”
冷自泉的回答,更令得老人家几乎昏了过去:“爹,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冷自泉和他的父亲,接下来一通争执,卫队个个吓得面面相觑,都尽可能走得远点,假装看不见和听不见他们父子之间的争执,但实际上,由于两个争执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所讲的话,人人都可以听得十分清楚。
冷老先生不住地说:“自泉,那不行!”冷自泉则不住回答:“一定要!”最后,冷老先生妥协了:“先到舞会去,事情慢慢再商议。”冷自泉的回答是:“不,我不去舞会,这就回去,要是她来了,我立刻能见到她!”
冷自泉说着,抛下已经盛怒的父亲,急步向前,奔了出去,冷老先生扬起手来,想在他的身后把他叫住,可是张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徐霞客再替冷自泉的杯中斟了酒,冷自泉向他望了一眼,神情苦涩:“别以为我那时年轻,才会这样,一直到现在,如果能让我再见她,我一秒也不愿拖延!”
徐霞客吸着气:“是,‘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说法是最行不通的,真是两情相悦,一分一秒都珍贵无比!”冷自泉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是,这和我的想法一样,虽然那时我……我只是自己打定了主意,连她的心意如何也不知道的。”
徐霞客道:“以你的身份地位,没有一个少女可以抗拒你的爱恋的!”谁知道这一句话,却令得冷自泉生气起来,他闷哼一声:“我要的爱,是对我这个人的爱,并不是对我的身份、地位的爱!”
徐霞客没有和他争执,心中却多少有点不同意,即使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身份地位超卓,一个什么也没有,世上有哪个少女会选择一无所有的那个?
冷自泉沉默了片刻之后:“我回到了书房,我住的是一个独立的院子,我吩咐了守卫,除非是一位美丽之极的小姐来,任何人都挡驾,我开始了焦急的等待,守卫队长不住来报告,我父亲来了,二叔来了,许多人来,都给挡在门外,可是他们又不肯走,我心中真是恨极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她怎么还会出现,我准备冲出去,大声赶他们走,我已经冲到门口,我也听到我父亲和二叔的大声呼喝,他们已经硬闯了进来。”
冷自泉叹了一声!“虽然我曾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来,但是我父亲和二叔要进来,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得住他们的,我听到了他们愤愤的声音,生气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谁知道我一坐下——”
冷自泉才一坐下,还未曾想到该如何应付盛怒的父亲和二叔,眼前突然一暗,一双柔软之极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本能地把手按在那一只手上。他立时可以知道那是什么人的手,世上不会再有任何女性的手,会给人这样舒服的感受!同时,那少女轻柔的声音就在他的耳际响起:“怎么,等急了?”
冷自泉的怒意,一下子全消失了,他紧握那少女的手:“好,让他们来看看你!”那少女道:“不,我躲在屏风后面,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全是你再想也想不到的,你答应我?”
当那少女软言相求的时候,冷自泉只觉得耳际一阵阵轻微的酥痒,发自少女身上,口中的幽香,几乎将他整个人,连灵魂和肉体一起紧紧地裹住了。
冷自泉除了连连点头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那少女发出了一下娇笑声,松开了手,等冷自泉立时转过头去看时,只看到屏风后面,衣袂略闪,那少女已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而同时,书房门上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那少女既然已经来了,冷自泉的焦急愤怒,早已一扫而空,他笑吟吟地走过去开门,门一打开,是盛怒的父亲和叔父,冷自泉笑着,神态轻松舒畅,问:“两位老人家怎么啦?”
他父亲和叔父,本来想要来责怪他的,可是看到他这样的神态,也不禁呆住了,他叔叔道:“你找到了一个女娃子作对象?”
冷自泉用力点着头,眉宇之间的那种称心如意,真是可以看得出来,两位老人同时叹了一声:“是什么人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