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中国一个声名显赫的督军的女儿?或者是那个美丽白暂得如同女神模样的希腊女伯爵?
冷自泉来到舞池上,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冷自泉姿势优美地转了一个圈,向每一个人发出他年轻、爽朗,充满自信的微笑,然后,他面向大乐队,作了一个手势。
所有美丽出众的少女,都不由自主,移动了她们的身子,焦切地期待着冷自泉来到她们的身前,所有宾客的心情也更是紧张。
可是音乐一响起来,人人都吁了一口气,感到了无比的轻松,甚至包括了那些美丽的少女在内:那是一首集体舞曲!
冷自泉不单独和一个少女跳舞,他和所有准备和他共舞的少女跳舞!任何尴尬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整个大厅之中洋溢的,只是欢乐!
轻松的音乐把美丽的少女牵进了舞池,冷自泉一面跳着,一面不断做着手势,把年轻的男性来宾,一个一个拉进舞池来,舞会气氛之热烈,简直到了沸点!
所以,当舞会进入最高潮,宾客纷纷跨进舞池之际,有一桩万万不应发生的事发生了,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有一个穿着和舞会中的一切绝不相称的人,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立即被两个卫兵抓住,那个人的服装,一望而知他是一个仆人,当他被两个卫兵挟着,强扯着向外去的时候,他大声叫了起来。
乐队的演秦和人声的嘈杂,使得那人的叫喊声无法传达,只有抓住他的那两个卫兵才听得他在叫着:“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
卫兵也不知道他这样叫是什么意思,他们全是训练有素,对抓人有研究的专家,那人一叫,一个卫兵立时伸手捂住他的喉咙,令他叫不出声。
那人的咽喉被捂住,脸涨得通红,可是还在不断挣扎着,两个卫兵几乎抓他不住,一面拉着他向外走,那人尽了一切的气力,扭转头来,望向大厅。
一个卫兵小队长发现了这个小小的骚动场面,走了过来,怒道:“再吵,禀告大帅,把你拉出去毙了!”
那人像是拼了出去一样,仍然在拚命挣扎着。
冷自沉默片刻。
然后,他叹了一声:“我真的相信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在全然没有意识的一个动作之中,得到改变,彻底的改变!”
徐霞客一时之间,不明白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只好静候他说下去。
冷自泉又沉默了片刻:“那时,我在跳舞,全然未曾注意到有那样的意外发生,可是,就在那个快被两个卫兵拖出去之际,我在舞步中,一个旋转,恰好在那一刹那间,看到了那个人转过来,向着大厅的脸!”
他略停了一停:“我只要迟片刻转身,就看不见这个人了,早片刻秒转身,可能我身后的那个人遮住了我的视线,使我看不到他,可是偏偏就在那时候,在绝少机会的情形下使我看到了他!”
他再顿一顿,才道:“就是那么偶然的一个因素,改变了我的一生!”
徐霞客忍不住问:“这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那样重要?”
冷自泉茫然笑着:“这个人一点也不重要,他只不过是个狗夫,我养了许多狗,雇了八个狗夫在照顾那些狗,那个狗夫的名字叫鲁柱,他是专门照顾那只沙皮狗哑哑的,只是一个小人物。”
徐霞客又挪动了一下身子,有一句话想问,但是并没有说出口来,他想问的那句话是:既然鲁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何在一个偶然的因素之下看到他,就会改变了冷自泉地位那么高的一生呢?
冷自泉吸了一口气:“我一看到鲁柱,心中就感到十分奇怪,当时,我们正在跳一种旋转得相当急速的古典舞,我无法停下来,又转了一个身,再转到向门口的那个方向时,看到鲁柱已经被卫兵压下头,推出门口去,可是他还在挣扎着,我立即想到:鲁柱的工作是看顾‘哑哑’,他只对我一个人负责,家里的其他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我虽然想到这一点,可是在当时这样的情形下,作为一个这样盛大舞会的中心人物,我实在是无法离开的,可是,就在那时,到了舞会设计的另一个高潮,在极短的时间内,上千支红烛,陡然有十分之九,倏然熄减,光线突然黯了下来,舞乐也变成了慢步舞,在光线突然变暗时,我的离去,就不为人所注意,所以我急匆匆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看到鲁柱抱着头,两个卫兵正在打他。”徐霞客绝对无法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只好耐心听着。
冷自泉一看到两个卫兵在痛打鲁柱,立时叱喝:“住手!”
两个卫兵一看到少主人,吓得立时挺立如僵尸。
鲁柱抬起头来,看到冷自泉。真像是绝处缝生一样,叫了起来:“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
他在刹那间,完全不记得自己鼻青脸肿,只是一副焦急之极的神态,冷自泉皱着眉,仍然维持着他的身分,斥道:“鲁柱,你也太胡闹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可以随便闯进来的么?”
鲁柱满头大汗:“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哑哑在叫,叫得很凶!”
一时之间,冷自泉有点不明白鲁柱的话,因为他无法在突然间把沙皮狗哑哑和“吠叫”联结在一起,鲁柱是负责看顾那只狗的,狗叫是小事,而他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不惜冒被杀头的大险,闯了进来,冷自泉在刹那间,倒很为他对职务的忠心而感动。
当然,哑哑忽然吠叫了起来,而且叫得很凶,这事情也很不寻常,但那也不足以构成他长时间离开舞会的原因,所以他道:“或许是发情了,你回去吧!”
鲁柱急得双手绞在一起,他真的急了,急得他不顾他和主人之间的礼貌,直着嗓子叫:“不,少爷,不,你一定要去看看!”
冷自泉想把他申斥回去,可是他也是一个十分爱狗的人,也知道鲁柱这个狗夫,与别的狗夫不同,据说他从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人弃在荒郊,是一头母狗用乳把他喂大的,自小就和狗群混在一起。虽然情形远不如“狼童”那样严重,但是他和狗之间的感情沟通,远在所有人之上,所以才会派他去照料最名贵、最难伺候的哑哑。
而这时,他急成这样子,那一定是表示哑哑极不寻常,他决定,稍为离开一阵子,所以他作了一个手势,鲁柱立即转过身向前奔去,冷自泉就跟在他身后。
冷自泉养狗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院子,距离舞会举行的大厅相当远,鲁柱一直奔着,有几次因为奔得太急而跌倒,但是立即又连滚带爬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冷自泉看到这情形,更相信自己决定并没有错,他也加快了脚步。
到了离狗舍还有好几百尺时,冷自泉就听到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吠叫声,那种吠叫声听来急促而凄厉,而且吠声十分宏亮,冷自泉从来也未曾听过这样的吠叫声,除了这一种吠叫声之外,四周围静得出奇,这就是哑哑的吠叫声?冷自泉心中出不禁骇然,为什么从来也不叫的哑哑,叫得那么急,叫得那么凄厉?
鲁柱在听到了吠叫声之后,奔得更急,冷自泉紧紧跟着,到了狗舍门口,只见到七八个狗夫,脸无人色地聚集在一起,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看到了鲁柱和冷自泉,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
而到了狗舍前面,犬吠声听来更是惊人,那一下又一下不寻常的呼叫声,像是有什么巨灵之神在吼叫,正在告诫人类,将有盛大的灾难要降临一样!
鲁柱不理会围上来的那些狗夫,直冲了进去,冷自泉紧跟在后面。
以冷自泉这样身份的人,他养马、养狗,不论是他用什么来作消遣,设备自然全是世界上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设备,那座狗舍的面积,超过两亩,当中是一个大院子,围院子的,是宽敞整洁的狗舍——虽然一面有着铁枝,但那绝不能称为称笼,要称为狗舍,因为每一只狗所占用的面积极大。
一只狗在叫,其余的狗听到了吠叫声,就会和应,这是狗的天性,可是这时,其他的狗,为数不下一百只,却全像接受了什么强有力的命令一样,都伏在狗舍的一角,一动不动,对狗性相当熟悉的冷自泉,一眼就看出来,即使那几只平时最凶的大狼狗,这时也正感到极度的害怕!
那真是奇异至极的事,这种受过训练的狼狗,是最优秀的狗种之一,就算十头猛虎围住了,也不会那样害怕的!但是,所有的狗,都害怕得缩在一角,一声不出,只有一只狗,在不断的吠叫着,而且不住用它巨大的身子,撞着铁栏,那只狗,就是平时一声不出,推它也推不动的沙皮狗哑哑!
冷自泉心中疑惑至极,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他和鲁柱,一起奔到哑哑的狗舍之前,一看到了哑哑的情形,冷自泉就吓了老大一跳!
沙皮狗是一种十分异常的狗种,在皮肤和肌肉之间,别的狗只,在那部分,都是一层脂肪,脂肪起着把皮肤和肌肉联结进来的作用。
可是沙皮狗的皮肤和肌肉之间的脂肪十分薄,附在皮层之下,它的皮肤的面积,又远超过了覆盖身体的程度,所以,就像是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满是皱纹的皮肤,永远只是松松地挂在身上的脸上,使它的形状看来极丑陋。
在正常的情形下,如果抓住沙皮狗背上的皮肤——沙皮狗几乎没有毛,这是它的另一特点——想把它提起来的话,很难办到,因为它的皮肤,可以被提起来超过半尺,整层皮,像是挂在它身上的旧衣服。
可是,这时冷自泉所看到的哑哑,在它的皮肤下,像是充满了气一样,那使得它的身子看起来至少比平时大了一倍。而且,它的双眼之中,射出一种异常的光芒,一面在不住地吠叫着。一面张大着口——沙皮狗的口部张开来,连鄂部也可以裂开,是真正的血盆大口。
冷自泉再也想不到一头沙皮狗,可以现出这样的神态来,一时之间,他也呆不住了,大声叫:“哑哑,什么事?”哑哑一看到主人来了,叫得更大声,撞铁枝也撞得更大力。
冷自泉叫:“快开门,它要出来!”
鲁柱的手发着抖,谁都看得出,哑哑这时,正处在疯狂的状态之中,放它出来之后,随便什么动物的头,给它咬上一口,整个头都会变成一堆碎身!
冷自泉叫了两声,鲁柱只是后退,冷自泉拨出短剑来,向狗舍的门柄,连砍三剑,把门锁砍得粉碎。锁一被砍碎,哑哑发出一阵天动地的吠叫声,用力一撞,撞开了门,像是一阵旋风一样,向外直冲了出去。
这时它的身子涨得相当大,但是沙皮狗的脚短却不能改变,它窜得如此之快,简直已看不清它精壮有力的短脚是怎样地运动的。
冷自泉大叫一声:“哑哑!”随着叫声,他立时追了上去,若不是他曾接受过严格的体育训练的话,这时他一这无法追得上,他已经尽了他所能的气力在奔向前,可是哑哑离他的距离,却还更远,幸好哑哑一面向前奔,一面仍在不断吠叫,那使得冷自泉仍然可以尽力追上去,狗舍在巨大的花园的一角,哑哑奔出的方向,是奔向花园的另一角,要经过不少亭台楼阁,和花园设计上曲径通幽的那种设计。
可是哑哑却显然不是找路走,只是呈一条直线,向前奔出去,冷自泉也只好跟着,在一狗一人经过的地方,花坛就遭了殃,他们奔过一座牡丹花坛时,至少有一百株名牡丹,包括姚黄魏紫在内,被踏成了柴枝。
哑哑一直向前奔着,身子起伏,越窜越快,看起来在它身体之内,像是蕴藏着无比的精力,冷自泉已经因为急速地向前奔跑,而感到胸口发痛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然无法支持,他想叫停哑哑,可是张开了口,竟然发不出声来。
这时,哑哑已经奔近了一个荷花池,那个荷花池的面积相当大,池中满是荷叶,在池中心是一座亭子,有一道九曲十弯的小桥,通向池中心的亭子。
哑哑一到池边,就向着小桥直窜了上去,小桥只通向亭子,别无去路,冷自泉奔不动了,可是看到了这种情形,知道这场追跑就快结束了,他用尽最后一分气力,也追上桥去。
突然之间,哑哑的吠叫声停止了,它在到了亭了前面时,停了下来,用一种十分猛恶的姿势峙立着,口张得很大,白森森的犬牙,在淡淡的月色下,看起来有一种阴森森的死亡恐怖。
一看到哑哑这种神态,冷自泉立时知道,在亭子中,一定有着极其凶猛的东西在,不然,一头上佳的沙皮狗,是决不会如此紧张的。冷自泉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一翻手,又把那短剑握在手中。
冷自泉跟着哑哑奔过来,哑哑陡然收住了奔窜的势子,而冷自泉却无法说停就停,又因为收不住势子,向前冲出了几步。所以当他停下来之际,几乎一脚踏中了雄踞着的哑哑的身子。
当他立即意识到亭子之中,一定有着什么极其凶恶的东西之际,他还未曾来得及向亭子中看去,就已先把短剑拨在手中。
那时候,他倒并不是害怕,只是紧张,因为亭子里不论有什么凶恶的猛兽在内,他自信凭哑哑和他,都可以对付得了,哪怕在亭子之中的是一头猛虎,也逃不过去,冷自泉甚至立即幻想当他拖着一头被打死的猛虎,进入舞会大厅时的那种轰动。
他拨剑在手之后,才再向亭子中看过去,这时,他还在急速在喘着气,水亭有六条柱,并遮不住什么,亭子中有什么,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看之下,整个人呆住了!
冷自泉的怔呆,是真正的怔呆,刹那间,他脑中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张大了口,由于他刚才的剧奔,他脸上在冒汗,汗水顺着他的脸淌下来,张大了口之后,还在不断喘气。
这种情形,令得一个身份尊贵非凡,仪表潇洒出众,如玉树临风,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美男子相比而不逊色的这位青年将军,翩翩佳公子,就像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白痴一样!
冷自泉这时,虽然脑中嗡嗡作响,但是他的神智还未曾丧失,他也可以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样子了,什么丰采风度,全都一点不剩下了,就算他明知道一点,他都无法改变!他可以设想看到亭子中有任何凶恶的东西,但是决计无法设想到目前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