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212章关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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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去年开始梅园的生意就日渐萧条,可染也觉出园主的收敛之意——已经赚了那么多金银也够花了。她也渐渐疏懒起来,时时望着月亮黯然神伤。园主突然说要带自己去江南待一阵,想来应该是不想自己嫁给齐之漾,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但愿齐之漾也不喜欢自己

  林雨枝被放了回来,竟一看见可染就躲的远远的,可染以为是因为自己看见那晚她和之轩在床上的事,所以也不好先说话,想着过一阵子就好了,没想到一去南方就没再见面。

  在南方这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呆在江城。南方的夏天天气闷热,弄得可染整天心情烦躁,她有时候会去给一些有往来的店铺里送些赔钱礼以终止经营往来,不过也只是忙活一小阵,大部分时间还是闲在客栈里,慢慢的,她开始向本地的妇人们学起了刺绣,江城的刺绣可是名闻天下。可染本来手工活就不错,不长时间就学成了高手。偶尔实在按捺不住,会写个信给之轩,竟都有去无回,猜着之轩并不喜欢自己,但心底处仍是暗暗给自己打气。

  管他呢,反正喜欢着他,就是幸福的了。

  转眼过了年,日月轮回,可染对之轩的思念也越来越深,她入了迷似的绣啊绣啊,只在刺绣的时候对他的思念能少一些。

  眼看又是夏秋相接。她看着窗外叶子又落,伤春悲秋的感情一上来,又发疯似的想念之轩,加上天气闷热不思饮食,身体渐渐虚弱下来。

  梅子容天天在外不回客栈也不知在忙什么,可染知道园主用不上自己但又不敢回去——生怕王府的人来说成亲的事。

  之漾是个好人,但女人不一定喜欢好男人的。

  在病中更不能出去走动,就想起给之轩绣个好东西。想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诗句就决定绣一幅题名是‘关雎’的绣图。先去买来一块宣纸一样浅黄的软缎,半尺见方,在上面描图:一对白色雎鸠在河州边,其中一只伸长脖子高高立起,另一只弯头梳理羽毛,长河迂回流向远方想着夕阳西下两鸟相爱的样子,可染心里暖了起来,总会不知觉的就绣到半夜。

  一连好几天都没日没夜的绣,总算大功告成。可染审视着这幅图,叹道没白受累,绣出来的和脑子里想像出来的一样美。她也终于是病的抬不起手来,全身疼的无力,刚好梅子容那几天都不回客栈,她估计今晚好好休息能挨过去。没想到半夜竟然发起烧来,身上越来越疼,晚饭没吃,胃就像拧起来了一样难受。

  窗外闷雷阵阵,下起了大雨,她就是叫店小二来的声音也发不出了,暗恨自己当初不该不听园主的话买个丫鬟,又连想到自己生病绣的图绢之轩也不一定要,更加烦恼,一恨一恼,对病是雪上加霜,不一会她就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

  恍惚中感觉有人点起了灯,温暖的光晕把她的心也照亮。她使劲睁了睁眼睛但没睁开。那人将自己抱起,喝了些很苦的药,又盖上厚被子,被他抱在怀中睡得一夜香甜。第二天天还没亮,可染迷糊的睁开眼,看到了之轩,他正将自己抱在怀里,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又迷糊的想着是梦,接着睡去。

  等再醒来已经是中午,可染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起床看见桌上有一个字条,以为是园主来过,只见上面写着: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之轩好逑

  舒展的字体,是之轩的,是之轩的!可染顿时如同陷进大雾里那般慌乱,她把字条反过来复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想到昨晚真的是之轩——喂自己吃药,抱自己睡着她高兴的笑了一会儿,又激动的哭起来

  怀里揣着关雎图,之轩赶回江州城外的江川河港。

  “主子,昨夜齐之漾他们趁着下雨水涨船高,已经连夜进入西南,我们错过了拦他的最好时机”

  之轩一听,自嘲的笑了笑。

  实在是想她想的不行了——也算值了。

  几天过后,梅子容回来了,说秋天一过就回去。可染一听,不知该是喜是忧。

  园主疲惫的笑笑,安慰她说:“荣城来了消息,肃亲王奉旨去西南藩国一带,再过一个月,也就是十一月他就走,我们也就能回去了。王爷不在你和齐之漾的婚事就不能执行”

  可染见园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许是担心王爷吧!她可没心情管这些,因为她,终于要见到之轩了!

  梅园。回来。

  她们刚回到园中不久,气候还没适应。几场冷雨过后,竟下起雪来。而梅园因为坐落在淋雪峰山腰上,所以气温更低。

  隔着窗户听着女孩子们玩雪的欢闹声,眼前这砚墨的小丫头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伸长了脖子往窗缝外瞅。可染哼了一声,示意让她玩去,小丫头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欢天喜地出去了。

  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寒风夹着雪花急速地飞转进屋,近处一群丫头在雪地里嬉戏,远处的群山模糊在一片黛色里。直到脸冻的麻木,她才想到要合上窗户。忽然一个激灵,她往外定睛一看,站在隔院楼尖上有一个熟悉修长的身影,她呆呆的望着那抹紫色竟要激动的流泪了。

  欢闹声渐渐散去,茫茫雪中只剩他们两人。

  静默对视了好久,可染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定亲的人了,又暗暗怨他回来这几天不来看看自己,一狠心关上了窗户。刚往前挪了几步就听身后窗户被打开,一股冷气扑进来,之轩已经站在可染面前。

  可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前一阵子听人说雨枝回梅园后不久又离开了,想多打听大家又闭口不言,就吞吞吐吐地说:“我师妹哪?听人说她走了,是不是去你那了?”

  之轩被她一问一时气结——冒雪来看她竟然问这些,又见她脸红红的十分可爱,就笑说:“在轩书别院啊,我赶她走她不走。”说完脸上还摆出无奈。

  白雪鹅毛似的下了一夜,到第二天下午才放晴。雪一停就有阳光扑天而来。可染骑马穿过梅园边上的一条僻静小路,来到山下。

  天蓝的明净,地一片金黄,面前的山因为背对着光而呈现静谧的黑色。脚下的河静静的流向远方,河水忽明忽暗。

  一阵策马声由远及近,可染慢慢骑马靠近,说:“你倒来的准时!”

  齐之漾见可染穿过一片又一片山的投影,她的身影一会儿清一会儿暗,走到他跟前时她全身都被阳光笼罩,连同她的白马都镀上一层金色。

  之漾哑然,他沉醉在可染的美好当中。可染并没有在意他专注于自己的神情,一个用力投手,将那桃花扇扔给之漾。

  之漾本来是心怀喜悦来的见她这番举动,不禁有些恼怒,说:“怎么,一年不见,突然派人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话一出口,他更生气了。

  难道她不知道他是世子,未来的亲王?不知道他文韬武略,人中龙凤?不知道他乐善好施,是百姓口中的大善人?难道她不知道他有多优秀,配她一个梅园的理事,岂止是绰绰有余?!还不知足,和之轩纠缠不清

  之漾想到这里,已经是怒气冲天,身体依然是被理智约束着。

  “我已经心有所属,”可染望着她说:“没想到阴错阳差,园主将我”

  “好一个阴错阳差!”之漾打断她:“想悔婚,没那么容易,单凭你,就是加上梅园,王府也不能说算就算了的!梅园园主亲自上门攀亲,现在你我的婚事人尽皆知,你现在要悔婚,你让我情何以堪?!”

  可染沉默,看来他是不会私下同意,本来想着他也不喜欢自己,正好一拍两散。但事情听他那么一说,好像很严重。

  “那你”

  “我对云姑娘,一见钟情。”

  可染一听,望向齐之漾,之漾目光诚恳,明朗开阔。他慢慢策马来到可染面前,低声说道:“有埋伏!”声音刚落便有四个黑衣人从地下窜上来,可染的马受了惊吓难以牵制,她只好翻身下马与之漾共同应对来人。黑衣人的身手竟然相当厉害,剑法古怪奇特,但出奇的精准毒辣。突然四人同时发出暗器,数百只飞镖齐齐射来,齐之漾吃力的躲过,他看看可染,见她脖子上有一道很细很浅的小口子,还泛着黑光,暗叫一声不好,想赶紧接受打斗,无奈四人的功夫实在难缠,情急之下飞身抓住可染栽入河中,不见了踪影。

  轩书别院。

  一只白玉杯在手里捏碎,“什么?!你们伤到了可染?!”之轩邪气的眼神看着四个手下:“不是说了吗等齐之漾和云可染分开后下手!”

  四个人吓的默不作声。

  ‘砰’一声,四个人中的三个应声倒下,喉结处插着一块白玉碎片。剩下的那一人因为惊慌而眼睛陡然睁大。

  “带我去那条河下游找,要是在可染毒发前找不到她,你就和他们一样。”

  “可是主子云姑娘中了毒,齐之漾会立即带她回来找我们的,王爷不在,到时刚好以世子之位”

  “不!”之轩斩钉截铁的说:“还是找可染吧!”再大的理智也压抑不下心里的担心。

  “痛”四肢传来的疼痛撕扯着她,眼皮沉得似乎有千斤重,脑子渐渐明晰起来,右腿上的疼痛猛然变得极为强烈。一想到自己被人追杀,眼睛一下子睁开,可染看到了火堆旁的齐之漾。

  看到她醒了,之漾过来扶她起身靠在一块干枯的树墩上。

  “你伤到了右腿,而且中了毒。”之漾徐徐说道,眼睛微眯起来,泛着恨意:“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藏身,不能让齐之轩的人找到”

  “你是说,要杀我们的人是之轩?!”

  “是杀我,不是你”

  可染垂下眼看着之漾撕得残破的衣袖和脚上包着的衣料,又抬眼望着跳动的篝火,没再出声。

  篝火渐渐熄灭,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山涧里的空气异常清新。之前用的布料又被伤口渗透了,可染的眉头皱了起来。之漾看到,立即放下树枝,再撕下一块袖子布给她包上,他的衣服更加残破。

  之漾小心翼翼地为可染包扎着,可染凝神望着他,忽然发现他和之轩长得有些像处,叹口气说道:“真的是,之轩吗”

  “是的,是他其实,也许你早该听说我们不是一母所生,母妃对我偏爱也是人之常情,偏偏,之轩一直觊觎我的世子之位他,是父王与母妃成婚后,一日独自微服出巡与一江湖女子所生,那女子的身份不明,世子之位怎么能给他?!即使他出身名门,以他的脾气秉性,我也断然不能想让!”

  可染想到了雨枝被掳走后在轩书别院发生的事,不禁打个冷战。

  之漾见她这样,接着说:“父王出使西北这段时间,我和母妃十分警惕,生怕之轩会借机下手,你约我出来,母妃是不同意的,我是偷偷跑出来”说着眼睛盯着可染,可染垂下眼,心里有些愧疚。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选择之轩——他的模样确实招人喜欢”

  可染一听脸一红,目光移向别处,见到一棵古梅树。苍老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曳着。

  “这个时候仍然不见梅花开,怕是已经枯死。”可染心里想着,朝梅树走去。之漾见她一瘸一拐都不方便,就去扶她。可染没有退却,他们来到树下,抬头一看,云从树枝后流过,寒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和发丝。

  “这棵大树死了。”可染说道。

  “是啊,没用了。已经不能用来建房子建船,做坟墓牌子都太薄”

  “怎么没用?!劈了当柴,不就有用了”可染冷笑道。

  “是啊,那样或许还有点用处。”

  可染看着之漾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一路顺着水流走,可染行动不便,为了能快一点赶路之漾一直背着她。之漾身上也有些摔伤所以走的很慢,中午时分到了一个湖旁停下休息。

  之漾走到湖边往水下看了一会,快速出手捉了几条鱼,往可染这边走来,掏出火折子将事先准备好的柴火点燃,活鱼上架开始烤。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捉鱼,鱼可早绝种了。”远远的一个女孩的声音。

  可染循着声音望去:湖上划来一只小船,船上有一个女孩,大约十七来岁,一脸稚气。她载着一个比她略矮的男孩,看上去都是附近的渔民。

  之漾放下手中的木架,,拱手行礼说:“我们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如有冒犯请二位多多包涵!”

  那男孩听了,大眼看着那女孩,那女孩哈哈一笑:“这咬文嚼字的,酸死了”

  等船靠了岸,那小男孩迫不及待的跑到可染面前,看到她的腿,叫道:“哎呀!姐姐你受伤了!”可染闻到他俩身上都隐隐约约有些药味,笑道:“你会治?”男孩脸一红,看向女孩,那女孩眼里也满是尴尬。

  “姐姐,我们把这个姐姐带回村里让羊公公看一下吧?”

  “咱们村里向来不让别人进去”

  可染有些犹豫,看了看之漾,见他也在想着什么,说:“不用麻烦了,小弟弟,我这只是小伤。”

  “小朵姐姐——”男孩可怜巴巴地望着女孩:“你看这个姐姐的脸都白的像死人一样了”

  话音一落,之漾连忙看了看可染,可染本来皮肤就白的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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