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城兵区大佬部某办公室内。
“简直是乱弹琴。”
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那巴掌的主人,一个身着戎装,肩膀上扛着三颗金星的老人脸色通红,呼吸粗重,两片干巴的嘴唇都因为怒火而变得不停的颤抖。
老人的模样很普通,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就领不出来的类型。
坐在椅子上的身板虽然挺得笔直,可是却与大多数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身材有些干瘦,拔掉那身军装,只怕里面并没有几两肉。唯一值得称道,也是勉强可以把他与普通人区分开的地方,只怕就是他那两道浓郁的剑眉下,一对不输于年轻人的机灵眼睛,随意的溜转,像是可以看透别人的心。
就是这样一个丢在人堆里很快就会被人潮淹没的老人,却是当今华夏国最有权势的那批人之一,拱卫着整个企业心脏——现任京城兵区大佬,张狂的父亲,张木白。
拍完桌子,发泄了怒火,张木白端起桌上的老茶抿了一口,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松垮的脸皮上浮起一抹疲惫,那双充满灵动的双眼,好像也在刹那间失去了光彩。
久久,在一声叹息后,缓缓开口问道:“董蛮子,他们真的敢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嘿嘿,怎么?当年越战场上那个提着一杆破枪就敢跟帝坦克硬拼的张二杆子,现在也蔫了?”一把苍老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调侃,原来房中除了张木白外,还有别的人存在。
只不过敢用这种语气与堂堂一军之长说话的人,最起码都得是与他一个级别吧?
如果方玄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个同样身形瘦小,眼皮松垮的老人,正是从前一掌就打得他吐血的全勤供奉阁高手——董老。
董老眯缝起他那双小眼睛,脸上满是揶揄的表情,“我说张二愣子,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是那副牛脾气?”
“哼!”
张木白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却并不接茬,好像对董老很不感冒的样子。
“行了,好歹咱老哥俩也是曾经一起扛过枪的兄弟,没人会笑话你,那句老话咋说来着?对了,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分工不同罢了,你这老小子也别觉得丢面子,还是去我们全勤待两天算了。”
“笑话,我堂堂主帅,如果连在自己兵中里都不能保证安全,那我还有什么脸皮去保卫整个京城老百姓,更拿什么去保护全国人民的安全?行了,这件事情你不用再劝了,董蛮子,还是刚才我说的,这里也用不着你,你还是回你的全勤养老院吧。”
“张二愣子,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养老院?那是供奉阁好不好?”
听张木白故意把供奉阁叫成养老院,董老也气得吹胡子瞪眼。
只不过,这份怒火只是一瞬间,很快就被一抹苦笑取代。
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这次的任务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完成,可是整个全勤公司,就自己曾经在兵队系统干过,与张木白有些旧情,所以当仁不让,风无涯在知道凶兽想密谋加害张木白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董老。
任务说白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请张木白,张大爷去全勤公司上头坐几天客,等全勤公司把凶兽的事情处理完后,他再回自己的兵中。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几十年没见的老家伙,竟然一点都不顾昔日的战友之情,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兵队。
用他的话说就是,什么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啊,想当年连世界第一强国的老美都被他们小米加步枪干趴下了。现在几个莫名其妙的什么“凶兽”,连听都没听过的宵小之辈,竟然要逼得他远走自己的帅营,去全勤公司避难。
这样丢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他张木白都不能答应。
“行了,董蛮子,你也回去吧,嘿,不怕告诉你,我既然敢留在这里,那就不怕他们来,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了,甭说什么凶兽,就是地狱的无常来了,只要他敢在我这兵中里撒野,我就敢拔下他一层皮下来。”
张木白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浑身透着一股子铁血冷酷的味道。
他虽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样子看起来也有些老迈,可是到底是掌兵多年,曾经上过战场,走过尸山血海的老兵,那种见过血,由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劲,即便经历再久的岁月,也依然磨灭不掉。
董老端起桌上的茶杯润了润喉,看张老儿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流出一丝讥笑,心头狠狠的把他鄙视了一番。
大话谁不会说?
这老小子当年就是出了名的二杆子脾气,自以为上过战场,杀过洋鬼子就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可是他怎么不睁开眼看看世界?
当年要不是老子拼着受伤,硬是消耗十多年的内力,把那碾压过来的坦克往旁边撞偏了几厘米,这小老儿又哪里活得到今天?亏他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就他现在外面埋伏的那一干所谓的特种兵,如果自己愿意,分分钟都能解决。
人家凶兽既然放出话要在三天之内弄死他,来的会是普通人吗?
当然,这些话自然只能放在心里,如果说出来,只怕张木白又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行了,老张,我也不劝你了,你不是不愿意挪窝吗?那我就厚着脸皮在你这里叨扰几天,咱老哥俩好久都没在一起喝酒下棋了,怪是怀念的。”
既然劝不走张木白,董老只好退而求其次,想来以自己神境高手的实力,对危险又有天然的预知性,对付凶兽倒也够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这老小子没按什么好心,行,想留,就留下来吧,要说,咱老哥俩还真的好多年没有在一起唠唠嗑了,哎……话说当年那场仗打得,可真惨啊……”
“是啊,好多老兄弟都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对了,那时候你小子才刚入伍没多久,论起来……”
两个越战老兵,刚刚还闹得吹胡子瞪眼睛,可是一提起过去,都很自然的陷入到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当中。
即便是身负着保护重任的董老,在聊得兴起之后,也不自觉的把此行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
“哎……不说了,不说了,都一大把年纪了,也许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亲自去到下面,再与当年的一帮老伙计喝酒侃大山,说这些徒增伤悲。”
董老一脸唏嘘,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的眼角已经微微有些湿润了。看来即便是神境高手,在情感方面,与普通人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在说到伤心处,他们一样会流泪。
“行行,不说这些了,都过去好些年头了,老是提起,让年轻人看见了笑话,对了,那个劳什子武术,真的有那么神奇吗?我记得当年你就差不多三十多岁了吧?怎么现在看起来跟我岁数差不多呢?”
许是刚刚被董老提醒,不久后就会下去与老兄弟团聚,张木白无意中看见董老的样子,记得当年自己入伍时,已经是连长的董蛮子就是已近而立之年的人了,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他反而比自己看起来还年轻?
以张木白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他当然知道,这些都归功于董老从小习武的习惯。年轻时候还没想那些,等到了现在这个岁数,突然有些好奇起来。如果真的那么神奇,能够延缓人的衰老,那自己是不是也去那些所谓的世家求两本来练练?
就算不能练成电影里面那样高老高去,最起码也能多活两年不是?
听张木白这么一问,董老的眼皮狠狠的抽搐了两下。
什么而立之年的废话,真实的情况是,那时候的他早已经过了五十,半只脚踏进真境的高手,只不过因为从小修炼家族武学,让他看起来最少比真实年龄小二十岁。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虽然称兄道弟,实际上他们只能算是忘年交,因为董老的年龄比张木白最少要大三轮都不止。
话说董老是什么人?
一百多年的岁数可不是活在狗身上的,只是一眼就看穿张木白的心思。
只是两人虽然是曾经一起上过战场的铁哥们,但是这件事情他却帮不了,要知道练武,是有时间限制的。最好的时段当然是小孩时,骨骼还没定型的时候学起。
不过这些事情想来张木白也知道,刚才也不过是聊到那里去了,顺口一说,为了不在这个话题上绕圈子,董老眼皮一挑,岔开话题道:“对了,我听处里的后辈们提起,说你张木白家的小子张狂,能文能武,是个人才。
就是我们全勤的经理,都在他手底下吃瘪,据说他还曾经在国外做过雇佣兵,嘿嘿,张二愣子,果然虎父无犬子啊,不如把你家小子叫出来,他还年轻,如果你相信我,我倒可以指点他一下。”
张木白自然听得出来,所谓的指点,就是那电影小说里传得神乎其神的武学上的指点,可是一想到自己家那败家小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怨气,从小到大,只要是自己安排的,他就一定反抗,好像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反而会害他一样。
就拿最近,这小子看似老实了,也愿意听自己的话,留在兵中发展,可是经历了这段时间的事情后,自己才发现,这小子之所以这么热衷留在自己这里,原来是想暗地里帮助方玄。
“对了,怎么把这小子忘记了?”
一提起方玄,张木白的脸色就认真了起来,他看着董老严肃问道:“老董,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就是被你们大佬很看重的那个方玄,你觉得这小子到底怎么样?”
董老喝了一口茶,想到仅有的几次与方玄的交锋的画面,眼中不禁流出复杂的情绪。
这小子虽然实力并算不得很强,可是身具傲骨,宁折不弯,如果加以打磨,未尝不可大用。只是,这小子好像天生就透着邪门,总是给人很暴戾的气息,而又因为他太过自我的个性,让所有见过他的领导,都很难以对他产生好感。
说白了,年轻人锋芒毕露,眼里没点敬畏心,做起事情来就很容易出问题。
想了一大圈,以董老百多岁的年纪,硬是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语或是句子来形容他。
面对张木白等待的目光,董老在喝干杯中老茶后,慢吞吞的说道:“恃才傲物,刚愎自用,使之不当,必遭其害。”
“啊?”
张木白心头有些吃惊,万没想到董蛮子会给出个这样的评价。
虽然没有亲自见过方玄,但是身在兵中多年,对于杀伐果断这种事情有着普通人不一样认识的他,对于方玄又是另一种看法。
所谓的恃才傲物,年轻人身上没点傲气怎么行?有本事的人才敢恃才傲物。
就像自己家的小子,虽然自己很多时候气起来恨不得一枪崩了他,可是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有点道道,最起码比那些四九城里一般的公子哥要强得多。
又说刚愎自用,换句话说就是听不进人的意见,可是观这小子一路的行径,原本就是个独来独往,万事不求人的冷傲性子,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倒也没什么。
只看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仅凭一个人,就把卓家逼到方寸大乱,甚至不惜与凶兽勾搭上的地步,就可看出,方玄,的确不是池中之物。
也正是因为很看好方玄这个年轻人,所以张木白才不反对儿子与他交往,更不惜花重兵,答应保护所有他在乎的人的安全。
张木白本就是个骄傲的人,用董老的话说就是二杆子脾气,虽然这些事情都是风无涯的意思,可是如果自己本身看方玄是个废物,那即便最高大佬来说项,他都不会答应。
“呵呵……董蛮子,这可不太像你的风格啊,要说方玄这小子傲是傲了点,可真本事还是有的,就拿……嗯?”
张木白正想拿卓家的事情来说点什么,突然就听见屋子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声。
要知道这可是首都兵中,堂堂大佬所在的地方,前两天又经历过校官被杀的事情,兵队里的防务,特别是大佬部周围,用五步一岗,三步一哨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现在已快到熄灯时间了,究竟是什么人敢在堂堂大佬部外面喧哗?
董老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他朝张木白看去,正好张木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两人都看到对方眼中那抹震惊。
凶兽!
难道,凶兽真的敢大胆的摸到兵中里来?
“小李。”
“到!”
张木白话声刚落,门口就响起了一个年轻士兵的报告声,“大佬有什么事?”
“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所在的屋子离门口还有点距离,刚刚谈话时只是依稀听见一阵喧哗,所以张木白吩咐门口站岗的卫兵出去看看。
没过多久,年轻的卫兵小李就回来了,喊着“报告”进来后,他恭敬的对张木白禀告道:“是萧小姐来了,被外面的人拦住,现在正在吵着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