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浑身都是殷红的血水，最可怕的是那一双眼睛。
空洞的瞳孔，完全看不见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根本就是两团浓郁至极的血洞。
这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快，陈东，跑快些，那怪物快追上来了……”卓星月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害怕的表情，不停的催促起陈东来。
早就料到方玄今天会找上门来，而自己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原本还好端端的方玄，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可怕的怪物了？
“不能再快了。”
听见卓星月着急催促的陈东，不仅没有更加发力，反而身形一顿，重重的停在了原地。
急速的奔跑，陡然的停下，力学上的惯性似乎并不存在，那陈东说停便停，被他搂着向前的卓星月甚至连点突兀的感觉都没有。
“你干什么？怎么不跑了？”
看着不断接近的方玄，卓星月更加着急起来，可是话刚出口，她就紧紧的闭上了嘴，因为前面，已经没路了。
虽然整栋大厦面积很大，但到底是在一层楼里面，这么一阵发力的奔跑，他们已经来到了楼层的最里面，此刻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堵墙，当然，还有那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如果想接着跑，那除了跳出窗外，再没有第二种选择。
可是跳窗——这里可是三十层的高度，虽然以陈东的身手，借助楼外一下窗沿空调外机之类的外物，跳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要带着大小姐卓星月，那就有些困难了。
“怎么办？怎么办？陈东，你倒是说句话啊！”卓星月死死抓住陈东的衣服，看着身后就快靠近的方玄，特别是当她看见那双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麻木瞳孔，她的心就止不住狂跳起来。
“我去，你留下！”
“啊？你说什么？”
卓星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没给她有第二次提问的机会，只感觉身旁人影一闪，陈东不退反进，毫不犹豫的朝方玄迎去。
“吼吼……”
看着一道人影扑来，方玄张嘴大吼，巨大的声音震得地面都微微摇晃起来，他那已经失去思考的脑子虽然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朝自己冲来，可是又有东西给自己毁灭，撕碎，那股兴奋的感觉瞬间燃烧身体每颗细胞，连带着双眼的血色都似乎更加殷红起来。
没有任何的犹豫，兴奋的情绪似乎连身手都变得更加厉害了，方玄双脚猛的用力，一下腾起三米多高，双手径直探出，直往陈东肩头抓去。
陈东刚好跑近，迎面就见两道血红利爪出现，声势威猛，连空气都被摩擦出阵阵撕裂声。
强烈的危机感令得他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知道已经躲避不过，随即暴喝一声，双拳径直击出，与方玄探来的两抓接触在了一起。
霎时，拳爪相接，陈东嘴角浮起一抹讥讽，在拳面刚刚挨近方玄的十指时，突然伸出食中两指，重重的点在了方玄抓来的掌心之上。
陈东是什么人？
作为卓家长老院唯一的外姓长老，他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看似中年人的他，实际上已经九十多岁了，而早在五十多年前，他就已经迈入了神境的境界。
卓家的十大长老中，跨入神境五十余年的高手并不是没有，但是像陈东这样，五十年如一日的苦修武学，从不理睬俗世中一切事物的高手，即便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他是卓家赫赫有名的武痴，更是连家主卓天阳都颇为忌惮的强大存在。
可以说，在卓家这种男权社会，卓星月能以一介女流之身，成为卓家外界的代表，除了自身的确够天才之外，更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
陈东，一个不愿姓卓，偏偏要跟着死去母亲姓，而在家教极严的卓家硬是没有人敢反对的异类。
如果不是这次自己的亲侄女卓星月亲自回家族求他，只怕这个一生都奉献在武道求索路上的武痴级人物，永远都不会离开卓家老宅一步。
像这种一生都扑在武学上的痴人，他的实力，到底强到什么地步？
那简单的两指，即便是十多毫米的钢板，都能被轻易的点破，而加入了他近百岁的功力于指尖，威力更是不可以简单的力量来衡量。
果然，当他两指点中方玄的掌心，那股浩瀚如山岳的力量顺着指尖迸出，直接钻进方玄掌心之际，那浑浑噩噩，早已经失去思考的方玄身体暴退，仰头发出阵阵痛苦的嚎叫。
“华而不实！”
陈东冷漠的扫了方玄一眼，没想到卖相如此骇人的方玄，竟然连自己两指都承受不住，可是轻蔑的表情才刚刚出现，就一下凝固在脸上。
只见方玄除了发出一声痛苦嚎叫，嘴里喷出点点血水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症状，不光如此，在身体刚刚站稳后，他又飞扑上前，两只手掌毫无章法的朝自己抓来。
“真的打不死？”
见自己狠辣的两指并未建功，陈东却是不慌不急，在方玄王八乱拳隔离自己半米距离时，他身形一晃，竟然一下闪到了方玄的背后。
“这次够了吗？”
大力的一拳，重重的击打在方玄的背心之处，那暴戾的拳劲发出，连他自己都听见了一声刺耳的骨裂声。
“吼吼……”
方玄脖子扬起，大口的血水喷出，被这股大力打得不受控制，身体猛的往前栽去。
只不过，背心受了如此重击的方玄，当身体站稳，转过身来之际，脸上的野兽光芒一点都没有改变，又是毫不停留，直朝陈东扑来。
“该死，真的打不死？”
陈东也有些意外，身形左突右闪，躲开方玄毫无章法的乱拳乱爪，同时不忘朝方玄的背心看去，却见前一秒明明被自己击打出一个深深凹坑的地方，这刻却是完好如初，就好是根本就没有受到过自己重击一般。
陈东脸现疑惑，没想到方玄的细胞活性竟然这么强，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伤势自动愈合了。
不过他到底是卓家不世出的高手，虽然见自己两次出手均未建功，但毫不气垒，更未被方玄骇人的样子吓住，在方玄一阵乱抓乱打之下，他利用自己短距离腾跃的速度优势，围着方玄转起圈来。
只是刚刚转了一圈，陈东皱起的眉头就舒展开来。
这个方玄，貌似很凶残，可是短暂的观察让他看出，方玄此刻的状态，根本就不知道防御，全都是本能的进攻。
虽说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但那也是要看什么人使用了，面对如陈东这种绝世高手，想用进攻来弥补防御，根本就是个笑话，况且方玄现在，也压根就没有防御的思想。
又是一阵交手后，陈东很轻松的就在方玄身上留下了十多掌，而每一掌，都是全力而发，尽挑方玄的要害。
只不过，对于怪物状态的方玄，要害那种东西似乎天生就不存在，不论是心脏还是背心被打中，他除了吐血还是吐血，可就是不倒下，总能在最短时间内组织起新的进攻，像块牛皮糖一样死死的缠住陈东。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又是一掌击中方玄的心口，陈东迅速收手后退，避过方玄快速的抓手。眼神却是越来越凝重起来。
自己虽然实力高强，内力也浩瀚如烟海，但是被这小强一般的牛皮糖缠住，如果不能尽快脱身，只怕到最后，自己不被打死，也要被活活累死。
当然，以他的身手要走，现在的方玄已经留不住，关键是旁边还有个卓星月，况且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那这座楼里的人怎么办？
陈东虽然很少在世间行走，可是对于自己那个天才般的侄女却是很关心，他知道，这里是卓星月刚刚才接手的公司，如果就这样让方玄把整个公司的人杀绝了，虽然最后方玄一定逃不掉企业的制裁，但对于卓家，尤其是对于卓星月的影响，无疑是不可弥补的。
“陈东，你傻啊？打头，头才是要害，就算他再厉害，头没了，他还能怎么着？”
卓星月突然朝陈东大喊了起来。看了这么一阵，她算是看明白了，方玄的样子虽然很可怕，但是在陈东手上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之所以能够打这么久，完全就是仗着自己皮糙肉厚，那坚韧得羞死小强的变态生命力。
所谓当局者迷，受卓星月一提醒，陈东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之前光顾着朝面积大的上半身攻击，却没想过打头。
三岁小孩都知道，大脑，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即便有头盖骨的保护，但是以自己的身手，即便打不碎他的头骨，但是那份内劲的穿透力，就能震碎他的脑浆。
想到这，陈东面色一震，再与方玄几次对拼后，瞅着机会一掌劈出，重重的拍在了方玄的天灵盖上。
这一掌刚落下，陈东顿时有种拍在花岗岩上的感觉，整块手掌都隐隐作痛起来，正是惊骇之际，却见那原本怎么也打不死的方玄，在挨了一掌之后，表现得与前几次都不同。
他脸上的七孔猛的冒出大股鲜血，然后就那么伫立场中，身随柳摆，眼看着就要倒下。
“轰轰……”
与此同时，头部挨了一记重击的方玄，此刻脑中却是轰隆一声，似乎一颗焦雷炸响，把他眼耳口鼻炸出血来之际，也令得他浑浑噩噩的大脑，开始渐渐变得清醒起来。
那团遮蔽住大脑的浓雾逐渐变淡，散开，他的灵台也越来越清明，越来越清明……至几个呼吸之后，布满双眼的血色缓缓消散，方玄猛的闭上眼睛，一口长长的浊气由鼻子中呼出，他的整幅大脑，终于变得清晰正常起来。
“好可怕的一场梦……”
方玄轻叹。
在梦里，没有天，没有地，视界所能看见的，全是狰狞的恶鬼，它们有着长长的獠牙，伸出鲜红的长舌头，漂浮在空中。
两条没有皮肤，只剩下血肉的手臂三尺多长，长指甲直接由肉里长出，在空中不断的挥舞，似道道锋锐的厉箭，不断的朝方玄射来。
方玄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世界，那充斥着整个空间的恶鬼就直朝他扑来，密集的长指甲和恶心的长舌头，看得人头皮发炸。
那种环境，害怕都是奢侈的东西，方玄只知道机械性的出拳劈掌，不顾心头的恐怖与恶心，凡是胆敢靠近的恶鬼就挥拳打爆。
庆幸的是，虽然莫名其妙进入了这种世界，但是本身的实力好像也提高了无数倍，一拳挥出，连自己都能感觉到浑厚的力道，而那些狰狞的恶鬼，自然是擦到即伤，碰着就死。
只不过无数的恶鬼好像并不以质量取胜，他们之所以可怕，是杀之不尽，灭之不绝的庞大数量。
方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打爆了多少恶鬼，甚至连时间过去多久都不知道，他唯一保持的信念就是，千万不能让这些恶鬼靠近。
所以，在接下来漫长的岁月里，他就那么不停的出拳出腿，周围的空间被恶鬼血染红，变成一片鲜血的海洋……
只是，人力有时而穷，不知过去多久后，方玄已经渐渐感觉到了力竭的趋势，而他身上，也到处都布满了恶鬼留下的撕咬痕迹。
就在他心生绝望，眼看着就要葬身无数恶鬼之口下时，突然天地间一道春雷炸响，跟着漫天的恶鬼，鲜红的海洋突然消失一空，随着一切的消失，那道春雷，又重重的劈在了他的头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这么累，这么可怕的梦？”
方玄缓缓睁开眼皮，瞳孔里再也看不见一丁点血色，有的，竟然是令人触之生寒的精芒。
再接着，他就看见一只无限放大的拳头，以及一把冰冷刺骨的冷哼，“去死！”
几乎连想也没想，完全就是在无尽的恶鬼海洋厮杀中断裂出的本能，方玄单臂上抬，一把就握住了近在眼前的拳头，随即单腿上撩，一个正蹬。
只听“嘭”的一声，那高出普通神境一大截的绝世高手陈东，胸膛挨了结实的一脚，凌空倒飞出十多米远。
“你……”
陈东面色大骇，一口鲜血喷出，重重的摔倒在地，看着方玄的目光犹如见了鬼一般。
是的，明明现在的方玄眼神清澈，早已被打掉人皮面具的脸上也表现得如同个正常人一般，可是现在陈东看着他，却比看见之前那副野兽模样更加的骇人。
方玄几步走到陈东面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身上的伤，都是你弄出的？”
“你究竟是人是鬼？”
陈东那一脚挨得不轻，到现在都还爬不起来，眼望着居高临下的方玄，他眼中的惊骇依然没有褪下，“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玄再不看陈东一眼，高高抬起一脚，直朝陈东胸口踹下。
“不要……”
那远处的卓星月竟然忘记了害怕，眼看着方玄就要一脚踩死陈东，忍不住大声呼唤起来，可是方玄虽然听见了，却是连半点都不犹豫，抬起的一脚顺势落下。
陈东想反抗，作为神境巅峰的存在，又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他有那个实力躲开，只是不知为什么，方玄的这一脚看似简单，却令得他有种无论怎么动作，始终都躲不开的错觉。
“噗嗤……”
一脚落实，大蓬血水溅起，陈东的胸膛被方玄踩了个结实，胸骨碎裂，凹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你……究竟练的什么……功夫……”陈东双眼暴突，一脸的惨白，张大的嘴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着就要气绝，只是放不下方玄究竟是如何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临死前想知道答案。
“什么功夫？”
方玄自嘲的笑笑，脑中突然想起那漫长岁月里与无尽恶鬼厮杀的场面，随口答道：“实战，只有实战，才是提高人战斗力的唯一途径。”
“原来是实战……”陈东重复着这句话，那原本因为胸膛塌陷而扭曲的脸，突然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跟着瞳孔涣散，一层死灰之气漫上脸来，就那么停止了呼吸。
“叔叔……”
不远处的卓星月，见到陈东断了呼吸，双眼一闭，眼睛滚落两串晶莹的泪珠，却也没有学平常女人那样跑过去抱头痛哭，只是怨毒的看了方玄一眼，转身就朝身后的落地窗跑去。
才跑出没两步，立刻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接着响起方玄不带一丝感觉的声音，“如果你再往前一步，立刻死。”
卓星月脚步一顿，略一犹豫，一下转过身来，前一秒还脸现戚戚然的她，在转身面对方玄时，突然又变得笑颜如花，她朝方玄露出个妩媚的笑容，娇滴滴的说道：“你不会杀人家的，对吗？”
可是这一刻，不知是不是经历过那个奇怪的梦的原因，方玄满脑子都是无限杀戮的思想，对这幅极为诱人的风景却是看也不看一眼，他上前两步，眼含讥讽的说道：“抱歉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杀你，所以……”
“你不会杀人家的，对吗？呵呵，大不了人家什么都依你嘛……”
卓星月又是妩媚一笑，明明是张清纯的脸，可是做出这种烟视媚行的神态来，却自有一股吸引人的滋味。
方玄眼神转冷，对这一切就像没有看见，抬起一手就准备朝卓星月脸上劈去，突然一股危险的感觉划过脑海。
“砰砰！”
连续两颗子弹径直飞来，方玄现在的反应何其灵敏？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就飞身跃起，到枪声停下，他踏步上前，却见明亮的落地窗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卓星月半点影子？
赶忙走上前去，刚想伸头去看，又是“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头皮飞过，如果不是经历过奇怪梦境，只怕这一枪就打进了眉心。
方玄双眼闪过寒光，默数了大概两三秒后，又闪到窗前，却见楼下的卓星月如只轻灵的燕子般，在大厦外的窗沿，或是空调外机箱上不断腾跃，此刻已经落到离地面只有是十多层的高度。
估算了下距离，方玄也准备跃出窗子追击时，突然听见外面响起阵阵急促的警笛声，抬眼看去，只见离大厦不远的一条街上，长长的巡捕车拉响警报，不断的靠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大厦楼下。
知道今日怕是难以成事，方玄不甘的看了窗外一眼，随即一转身，朝楼层的另一边走去，瞬间消失在这层流了太多血，死了太多人的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