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双人床中间横了一条被子分开楚河汉界,也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楚枭寒轻声说:“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就不学了,爷爷不会把你怎样的。对付姚月明总有办法,把楚世荣看好了别整幺蛾子就行。”
让她给自己挡桃花这个合约里是含有水分的,之前几年他身边女人也不少,也没见他要找个挡箭牌。
可是她没有回话,想来是睡着了吧。
第二日一早,柳千雪刚洗漱完佣人就敲门进来,还以为是要吃早饭了,却没想到她说的是:“姚小姐来了,在大老爷房里。”
大老爷,就是指楚世昌。
柳千雪咋舌:“来的这么早,蹭饭的?”
楚枭寒一大早就做窗户边看报纸,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了楚宅,柳千雪好像就没看见电子物件,连工作狂楚枭寒那不离身的笔记本都一整天没露面了。
他把报纸折好放在桌子上,“走吧,去爷爷那。”
“啊?”
不应该是去楚世昌那么?
楚枭寒没做解释,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楚枭寒带她直接去了楚建林院子里问了安,还说什么“柳千雪水土不服”早起头疼,所以先来问个安就回去睡回笼觉了。屁的“水土不服”,出市还没有二百里!
待了没放屁功夫楚枭寒就带着她从后门绕开楚世昌来楚建林院子的必经之路,换了条小路回自己的院子,然后让佣人“啪”一声把院门关上。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姚月明就去看望楚建林,但依旧没赶上,她便直接留下来跟楚建林说了会儿话,等着一会儿早饭开始。
楚家吃饭都在一张饭桌上,楚枭寒别的时候不来,饭点总会来的。
可是没想到,早饭时候别人都来了,楚枭寒院子里的佣人却来说柳千雪水土不服身子不适,不来吃早饭了,让佣人把那三份送去院子里就好。早安已经请过,就不过来了。
为什么是三份?
姚月明扫一圈屋子里的人,发现少了个人,佣人接着说:“小少爷说学业有惑要向寒少爷请教,也不过来了。”
楚敏妍对楚建林说:“这孩子昨天寒儿回来就住在他哥院子里了,想来是多日不见,兄弟情深。”
楚建林点头,“那就开饭吧。”
老太爷丝毫没有要计较楚枭寒不识礼数的意思,姚月明如鲠在喉,一顿饭吃得很是食之无味。
而“水土不服身子不适”的柳千雪和“学业有惑向楚枭寒请教”的温玉正在下棋,作为唯一一个闲着没事的楚枭寒,正给柳千雪做参谋。
温玉被打得落花流水,苦着脸指控:“你们二打一,以多欺少!不公平!”他一指柳千雪,“我要跟嫂嫂单独对弈!”
楚枭寒皱眉看了她一眼,觉得这粗鄙之人恐怕真未必是温玉的对手。温玉的棋艺是他亲手教的,方才说是他二人对抗温玉,但其实柳千雪就是个棋子搬运工。
他皱眉的看着她,刚想说她不行,她却抢先迟疑的问温玉:“你确定?”
温玉一拍桌子,“确定!但是我们不比象棋,我们下围棋,怎么样,敢不敢?”
象棋谁都会下两下,围棋会的人就少了,这个社会更是少有精通之人,不巧,他就挺精通的。
楚枭寒道:“别欺负你嫂嫂。”
这二货能把兵马炮认全都出乎他的意料了,还指望她会下围棋?而温玉的围棋水平他是知道的。
柳千雪听出来他的意思了,难得没因为他的贬低跟他掐架,而是对温玉道:“来吧,我领教领教。”
楚枭寒看她几眼,提醒道:“他的围棋是我爷爷教的,我爷爷是我从小到大没赢过的。”
她诧异了一下,“那正好,我围棋也是我爷爷的教的,我爷爷也是我从小到大没赢过的。”
虽然她统共也没跟他对弈过几次,那老将军就战死沙场了。
楚枭寒对她的自以为是嗤之以鼻,只当她是胡诌一个“爷爷”出来。
孤儿,哪来的爷爷?
看她一会儿输给毛头小子找谁哭去。
可让他大为吃惊的是,她的棋艺居然还真不是玩玩的。
开局几个子下的七零八落,楚枭寒在心里嘲了一句“瞎玩”,可这话说完没两分钟,她一子落下,那一盘散沙的棋子也不知道从哪个枢纽上链接起来的,竟然突然就活了,活的毫无预兆。那看似毫无章法的几个子背后,竟然是一盘局。
温玉皱眉了,但尚有余地,补救还来得及。
楚枭寒吃惊之后还是皱眉摇头。
收网收的太快太急,给了温玉逃生的机会,她果然还是沉不住气。
温玉逃出生天,当时就开始布局反击,柳千雪仓皇逃窜,让给他吃了几个子,被划分隔开的黑子中的白子没了,黑子隔一片空局连成一片,局势明朗。
温玉脸上露出些得意的笑来。
柳千雪抿唇,楚枭寒刚要不忍心的给她指个点,却见她已经落了子,这子落得很是叫人费解。
再下几子后温玉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这是要把自己那些子一网打尽,呵,怎么可能?这么明显的局,他又不瞎!
可当他开始解围时他就懵了。
要解围,就必须把自己的子往她那看似鸡零狗碎的几个子造出来的全套里送。
而那几个鸡零狗碎的子,居然还大部分是她最开始下的那个包围圈。
这一招请君入瓮做的极好,于是温玉舍了自己那一片黑子,没敢入翁,明明输了一局,却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方才那一子活子不是真正激活全局的,只是敲山震虎让他顺着她的意思反攻并且毫无顾虑掉进她的圈套的,现在这个“翁”才是她真正的激活之子。
她步步紧逼,把他的活路都堵了个死,把他往那“翁”里逼,这已经不是请君入瓮了,这是赶君入瓮!
偏偏他想不到办法来破解!
正焦头烂额的后背冒汗时,身后一只手捏了颗棋子定在“翁”口,把“翁嘴儿”堵上了。
柳千雪黑着脸瞪他:“观棋不语真君子,别人下棋你掺合什么?懂不懂规矩?”
温玉看着那定子眼前一亮。
他是被柳千雪逼得失了分寸,心里着急反而耳聋眼瞎,那么简单的破解之法都没看见。
柳千雪把棋盘一推,“不玩了。”
然后扭头就从屁股底下扒拉出手机,跟人斗地主。
温玉抱着棋盘跑厢房去研究了,楚枭寒问她:“你这围棋跟谁学的?”
“我爷爷。”
“不想说就说不想说。”他出门了,不知道去干什么。
她就是笃定他不会信,所以才敢说实话。瞧瞧,这是什么世道。
人刚走没一会儿,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不知是谁来的消息。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装没听见。可那消息还没完没了了,一连响了三声,她实在觉得吵,想去把他手机静音,刚拿起来就扫到了两个字,恍然失神。
“长衫?”
风扬是个啰嗦的,三句话发了三条消息:
找了半个月,没找到长衫这个人。
柳小姐出国前与回国后身边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也没有外号叫长衫的人。
目前我正派人去国外搜索,一有消息马上告知。
柳千雪看完,先是怔愣,然后就不可抑制的笑起来了,笑的肚子都疼,把手机又给他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然后坐在窗子下的椅子上发起呆来。
长衫,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楚枭寒回来了,身后跟着温玉。佣人送来了早餐,楚宅的早餐很讲究。
饭桌上,柳千雪一边扒拉饭一边说:“你手机响个不停,是不是公司有事?”
他筷子刚拿起来又放下,转身拿了手机看一眼就浑身紧绷,扭头看她吃饭的背影。
听她那话,应该是没看见吧?然后迅速回了风扬几句话,折身回来吃饭,“不是公司的事。”
“哦。”
看来真不像是看过的样子,他这才放了心。
反正这人他就算翻遍天下、追溯上下五千年也不可能找到,她当然不在乎,随他折腾。
她甚至在想,他若是从哪真给她翻出来一个长衫,那可才有意思了。
她正神游天外,楚枭寒话在嘴边溜了三遍终于说出来了:“张瑾昇回国了。”
她停下筷子想了想才想起来这“张瑾昇”正是她那高中拐她出国的学长。
“哦,回来就回来呗。”
她没什么感触。
楚枭寒又说:“一个人回来的。”
她点头,还是没反应。
他有些疑惑了。
不是抛弃了他跟人走了吗?就算被伤了也不该这么快就心如死水了吧?而且他单身而归,以她这性格不是该冷嘲热讽一番?为何她如此平静?
她把一碗饭就扒拉完了,末了一抹嘴,“你想说什么?让我给他俩嘴巴子?我都不计较,你计较个什么?”
就是她不计较他才觉得不对劲啊!
“你不怪他?”
“有什么好怪的?”她把擦嘴纸往桌子上一扔,“不合适罢了。人总有傻的时候,但也不能傻一世,再说了,我跟他在一起图的也就是他能帮我出国留学罢了,本就没多少感情。他看上我的脸,我看上他的能力,后来他有了比我更好的脸,我也发现留学没那么有用,自然就一拍两散了。”
这话当然一半是胡诌的。
若照她这么说,她也没多喜欢楚枭寒,可楚枭寒觉得,八年前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应该是真心吧?
可他没好意思问,而是僵硬着语气说:“是觉得出国没用,还是遇上了新欢抛弃了旧爱?”
她茫然抬头,“什么新欢旧爱?”
柳千雪作为一个演员,楚枭寒真不知道她这茫然是装的还是真的。
温玉咬着筷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基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听出来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于是三两口把饭灌肚子里,筷子一撂就溜了。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楚枭寒想了想,却没再说,慢条斯理的吃着那还剩一半的早饭。
柳千雪大概猜到他是在旁敲侧击“长衫”的事情,但是很抱歉,她并不想说。这个人本就“不存在”,要搪塞过去简直太容易。
不等他吃完,柳千雪扔下手机出门去了,他只是看了一眼,也没问去处。
然后等他吃完饭去院子里寻人时,就找不见了。拽了温玉出来,温玉一脸茫然的表示他根本没看见柳千雪的人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