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瞪口呆。
她看着自己两只光着的脚丫,脚趾拨弄着脚趾,“想来,他妹妹就是因为这个看不惯我吧——他本人也看不惯我。要不是他不直接管理昌信娱乐,恐怕不会让我签在这。”
傅安之半晌后才从震惊里回过神,长长的出了口气,看她的眼神说不上来是敬佩还是什么,“你……为什么甩了他?”
她抿着唇回忆了一下。
脑子里别人的记忆第一次提取时还有些过程,明显感觉到大脑里某扇门慢慢打开,有记忆缓缓流淌而出,她看着那些情景一一讲述:“我想出国留学,但楚枭寒不让,因为他不能走。为了出国留学,我就跟一直追求我的学长在一起了,但出国后他喜欢上了一个外国妞儿,把我甩了,我伤心不已,在国外又没有熟识的人,过不下去,大三时就回到了国内,转入了华美。”
说完,她也觉得这原主“柳千雪”也是够坎坷的,为了出国留学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结果那还是个渣男,看上别人转头就不要她了,可怜她举目无亲,被迫回国。好在她那时成绩不错,国外那家大学的分数线与华美不相上下,不然她怕是进不了华美的。
听她说完,他不由得出声:“那你签昌信……”
她这些他要说什么,摇头叹气,好不懊悔,“都怪我少不更事,不知道他就是楚家的大少爷。他们楚家不知道什么毛病,好好一个太子爷给养成了穷逼,不然我至于跟人跑了吗?回来后签昌信也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觉得签个小公司不一定能不能出名,还不如签个大的拼一下,几个都签完合同了我才知道昌信竟然就是他家开的!打听之下才知道,他就是本国商界巨无霸楚家的少当家。我虽然没脸见他,可那时我也不能毁约啊。而且我想着反正我们也见不到,合同签了五年,五年后大不了我拍屁股走人不就完了。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留下来了,如今已是第三年。”
听她把过程说完,傅安之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个小说里才能听到的离奇故事,不过有一点他能为她解答:“楚家前辈是白手起家,听说家里祖上是农民,后来转农从商,花二十年创建了楚氏集团。前辈见多了富二代的奢靡,为了防止自己儿子也沉迷于此,这才制订了独特的培养方案。”
说到这个方案,他都觉得欲哭无泪,“孩子从小就跟普通家庭一个生存条件,上了大学还得自己挣钱养自己,毕业后进公司还有实习期,从底层一层层往上爬,而且要经过考核才能升职,升职要求比一般员工还苛刻。不过楚枭寒是真优秀,”
别看这个人脾气再怎么不好、外界评论如何目中无人,怎么不是东西,但他的能力真的是毋庸置疑的。
“大学就自己创业开了个公司,毕业时身价已经上亿。回到楚氏集团从底层做起,短短一年就做到了总裁的位置,现在别看名义上他父亲才是楚家的当家者,但楚家实权都在他手里,他爹就带着夫人和他爷爷奶奶到处游山玩水,家都不怎么回。”
听着,她连连点头,“那真是幸亏了,幸亏我没祸害他。”
她知道原来的“柳千雪”什么样,那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女人,她要是真跟了楚枭寒,楚枭寒怕还真没今天这份成就。毕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有了妲己褒姒,商纣王周幽王说不定也是个明君呢。
傅安之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有这样说自己的吗?有这样用一副旁观者的口吻说自己的事情,还一点滤镜都不加的吗?
别人自己做了错事都羞于启齿,或者稍微洗白一下,就算不洗白,那也是一笔带过或者干脆不提,哪有她这样连措辞都省略了有啥说啥的?
怎么感觉她说着这话,好像说的都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
再联想她之前总总,他越发觉得她这个人不太对。
“柳千雪?”
她抬头看他,“嗯?”
他仔细看着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倒是问倒她了,她歪头想了想,“不知道,就先这样吧,演员也还不错,先干着,以后找到合适的再说。”
他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忙追问:“你以前觉得演员这个职业怎么样?”
她面露难色,“以前……就那样吧。”
以前她也不知道演员是个啥啊。
反正就这几天的感受来看,好像也不是很讨厌——除了那些讨厌的人。
傅安之总觉得她说话怪怪的,可又说不好哪里怪,只好摇摇头也许自己想多了吧。
他看了一眼钟表,已经十点半了,于是道:“明天还要拍戏,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她点头,等他走后才瘸着腿去洗漱,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她又抬手想抚摸,却又不知该把手落在哪里。
想了想,她转过身,将衣服脱下来,看着镜子里自己光洁的后背。
没有疤痕的脊背果然不一样,光滑细腻如玉,不像之前她的,遍布伤痕。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算起来,这样干净的背她从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就再没有过了。
第二日继续拍戏,趁着准备的空闲傅安之来到柳千雪身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的腿,“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请个假,别硬撑。”
她摇摇头,将头上的发簪摆正,不甚在意,“一点小伤,无碍的。本来就有人看我不顺眼,要是因为这点事儿再请个假,不正好送给她一个把柄拿捏?”
搭戏的小演员招呼她,她应了一声,转身走开。
淡紫色的古装长裙及地,遮住她膝盖上狰狞的伤口,她走起路来很平稳,倒是看不出腿上有伤。
他不由得蹙眉。
那伤他触碰过,不是假的,她怎么毫无感觉的样子?她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了。
与她搭戏的是一个叫靳依冉的年轻姑娘,比她还小一岁,长的很甜美,见她过来,借着对台词的由头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问:“昨晚怎么回事?你没跟我们一起走。”
听她话这样说,柳千雪就知道她应该是知晓了,也没点破,“无妨。”
靳依冉面色不悦,“她这是越来越过分了。以后你做什么跟我说一声,你我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她这话说的顺口,可却有分关心在里面,听得柳千雪心中发暖,朝她温和一笑,“好,我们是一起上厕所的情谊。”
靳依冉被她这话逗笑了,两个人对起台词来。
中午吃完了饭,柳千雪坐在椅子上,手轻轻搭上膝盖。
以前战火连天,别说这样的小伤,就算手断了也要换只手提着枪往前冲,根本没有时间去想疼不疼,等大战结束疗伤时,往往也就麻木了。这么多年征战沙场,她倒是很少觉得受伤会疼,更多想的是受伤了阻碍发挥,这一战会不会失利。
而如今这样平静下来,不急着冲锋陷阵,疼痛倒是越发的清晰明了了。
她叹出口气,似是惋惜什么,“果然还是与以往不同了……”
“哪里不同?”
身边有人发声,她浑身一紧,抓着衣襟戒备回头,就看见傅安之有些僵硬的身子。
“怎么这么大反应?我吓着你了?”
她松下来,一句话将要出口又生生咽下。
果然是不同了。
没有以往抗揍了,这太平日子也把她的警惕心消磨没了。以前别说背后,五十步开外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飞镖出手正中命门,现在却是人在背后都未曾察觉。是自己最近懒惰功夫退步了,还是这日子太舒坦让她卸了满身防备?
即便知道他不会害她,她却还是不喜。
不能荒废了,得操练起来。
傅安之见她神色变换,面有不悦,心虚道:“生气了?”
吓着她就生气了吗?看来自己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她抬头朝他笑笑,“没有,刚才想事情想的入迷,没事的。”
“你刚才说……”
她抬头看他。
他有些窘。
本来想问她什么来着,结果这一打岔,忘了。
他道:“没什么,来看看你的腿伤怎么样了,这一天拍戏繁忙,有没有不适?要不要换药?”
她摇头,“还好。昨晚才包扎的,药明天再换吧。”
绮梦刚好从她身边路过,听见这话挑眉道:“哟,柳姐姐受伤啦?怎么伤的?重不重?”
她眼光有转到傅安之身上,笑得暧昧,“哦,是了,是我多嘴,有傅安之陪着,痛也是甜蜜的。”
柳千雪冷然出声:“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别脏了别人的耳朵。”
绮梦被她这副样子震慑住,但转念一想,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能把自己怎么样?也不过就是逞个口舌之快罢了,于是便又大胆了,“怎么,我说错了么?不过我知道这也不怪你,毕竟傅安之样貌俊朗,你喜欢他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你也不想想,这门当户对四个字,可不是摆设。”天那一脚我踹的太轻了,没让你长记性?你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我这个人活过了一辈子,什么腌臜手段肮脏骂词没看过没听过?你要是只对着我,我心情好,或许懒得搭理你,但你要是对我身边的朋友出言不敬……”
她冷了眼神,一条腿踩在椅子上,胳膊搭着膝盖向前探了探身,“我这个人,向来心狠手辣,眼里看不见王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