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律师行业的人,都是人精的存在,有些话白子茵甚至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何其修也知道潜藏的意思。
有些事情,他心里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如今白子茵将话说出来,把问题直白搁在他面前,将所有结症赤果果摊开,他避无可避。
何其修眼睑垂下,心中一番天人交战。
白子茵等了好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失望,抿了抿唇。
“我的话依然有效,你可以考虑一下。”
“要是想通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白子茵轻叹口气,拉了洛小荷一把,“我们走吧,让何律师好好休息。”
尽人事,听认命。
她已经主动抛出橄榄枝,如果何其修不接,她也没有办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洛小荷不甘心,郁闷瞪着何其修,眼睛睁得溜圆。
“像他这种人,心态已经严重扭曲了,你还相信他没有问题?”
她原本对何其修还是有些希望的,但他这态度,简直越看越来气。
“就你傻白甜,跟我那朋友一样!”
“被人骗了都还乐颠颠帮人数钱。”
白子茵笑了笑,没有反驳。
以前的白子茵,确实傻白甜,傻到葬送了自己和父亲的前程,傻到空藏一肚子冤屈。
这点她不否认,也没办法否认。
不过没关系,前事之鉴,后事之师。
以后不再这般,就好。
都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子茵没往心里去,何其修却听进去了。
眼睛霍然一睁,有什么飞快闪过。
“等等!”
他唤住两人的脚步,目光如同X光,在白子茵脸上来回扫了好一会儿,沉吟问道:“你是谁?”
这话一出,白子茵和洛小荷面色都不由得微变。
白子茵是错愕中带着慌乱,洛小荷则是目光幽深,带着莫名的思绪。
错愣不过好一会儿,白子茵就反应过来,从容笑道:“我叫莫凝雪,莫家的女儿。”
“你不是认识我吗?”
她的真实身份,时机还没成熟,只能是一个秘密,打死都不能说出来。
因为现在,谁都不可信。
“莫家的女儿。”何其修念着这几个字,垂下眸子,脸上拂过失望,“也对,你们身份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在乱想什么呢……”
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说得没头没尾的,在场另外两人心思各异。
洛小荷更甚,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在白子茵身上绕了好几圈。
白子茵被她盯得发毛,赶忙转移话题。
“何律师,你叫住我们,难不成就只是为了问我这句话?”
“也全不是。”
何其修沉默良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帮助白子芸吗?我可以告诉你们。”
顿了顿,瞥向白子茵和洛小荷,眼中一缕不察的脆弱与无助掠过。
“莫小姐说得没错,我确实也没办有了。”
“或许说出来,能够解决当下的局面。”
这话一出,白子茵和洛小荷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了波动。
如果先前只是怀疑,那些好话也不过是刺激何其修松口的台阶,现在听得这话,两人心中都是一震——
原来何其修真的有苦衷。
白子茵和洛小荷对何其修原本失望透底,甚至都想过要放弃他了。
对于何其修的转变和苦衷,自然是欣喜多于震惊。
……不管她们的事情何其修帮不帮得上忙,至少所谓的“背叛”,不是苦心积虑,她们心里都好受很多。
比起背后捅刀,有苦衷的纠结,她们更容易接受。
女人毕竟是感性生物,对于感情上的认知,比理智更占位置。
何其修能够自己想得开,事情很快就能解开迷雾。
两双视线笔直,毫不掩饰投向正主何其修。
沐浴在两人目光之下,何其修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苍白的面色微微泛起尴尬,沉默少许,示意两人把病房的门关上,而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绑走了小春。”
这话干脆直白,连半点迂折都没有,白子茵义和洛小荷都愣了一下。
两人身份不同,但都跟白子茵有些关系,从而跟何其修有些关系,因此跟何其修一家也有些往来。
何晓春这个名字,她们都不陌生。
何其修膝下唯一的女儿。
作为一名律师,何其修个人生活极其自律,对家庭也相当负责,是出了名的好丈夫好爸爸。
他不烟不酒,不嫖不赌,唯一的弱点便是家人。
何晓春。
白子茵手抖了一下。
在她印象里,是个剪着短头发,声音软萌,会乖乖叫她子茵姐姐的小姑娘。
不过还是个高中生,心思单纯。
居然被白子芸绑架了?
也对,那样一个女人,连平素对她很好的养姐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何其修的软肋。
瞧得两人面上的震惊,何其修苦涩一笑,眼中有着沧桑和无奈。
“我原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们绑走了小春,逼着我把遗产交给白子芸,不然就杀害小春,让我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人。”
“我没办法,我就只有一个女儿,瞧得视频里面小春哭得慌张,我一颗心都要碎了。”
何其修闭上眼睛,声音仿佛在瞬间苍老了许多。
“我对不起白老哥,也对不起子茵,我不想这么做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不能用小春的性命作为赌注。”
白国强和白子茵都已经去世了,而何晓春,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且不说生与死的差距,人面对危险以及抉择时候,自然还是至亲更重要。
换做谁,都会这么做,即使是受害者白子茵,也没办法站在道德至高点来批判何其修。
微微一叹,白子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有苦衷,您早前为什么不把这种事情告诉我们,我们又不是不近人情之辈,肯定能理解。白子芸何等丧心病狂,连人都绑架了,您就没想过,主动权在他们手中,他们还会信守承诺?”
砧板上的鱼,鲜少有屠夫会心生怜悯。
何其修眼中也有着懊悔。
“都说关心则乱,得知小春被绑架,我当时脑子一团浆糊,时间又紧,根本无暇想那么多,何况视频里小春哭的那么凄惨,我只能先顺应他们的要求做事。”
“我终于是个父亲,我狠不下心来。”
何其修捏起拳头,“虽说事急从权,我确实对不起了白老哥和子茵的信任。”
他声音里压抑着痛苦,情义总难全,选择任何一方,都会让他良心备受煎熬。
“我曾想过,也发过誓,只要小春被救出来,我就将她们母女俩送到安全的地方,将她们藏起来,然后专心对付白子芸和宋建,让他们把吞进去的东西,再次吐出来,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以为我能行的。”
所以所有的苦,他一个人吃,所有的骂,他也一个人背着。
“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小春如今还在他们手中。”
于是,他一直处于被动。
得知真相,白子茵叹口气。
“您早该跟我们说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都是自己人,我们要是知道您的苦处,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没办法说。”何其修苦笑,“白子芸和宋建警告过我,如果我敢把事情泄露出去,就杀了我女儿,作为父亲,我只能息事宁人,静待时机。”
作为人父,他没法拿着女儿的性命冒险。
洛小荷唏嘘了好一会儿,她嘴巴不饶人,其实心肠很软,这会儿态度已经缓和下来。
眼眸流转,“不过当初怕涉险不肯说出来,这会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那两人并不守信用,我已经如他们的意将白家遗产交给他们了,他们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强留我为他们做事,而如果我报警,就撕票。”
他痛苦地抓了抓脑袋。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都已经放低姿态求他们放人了。”
“可我还是低估了那两人卑鄙无耻的程度。”
他深深一叹。
“我已经失去小春的联系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