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众人都不说话，也知不能这样僵持下去，毕竟今日是要选出合适的秀女纳入后宫，若是就此僵持，怕是会如了皇后的意。
她扫视了一下那些个秀女，将目光停留在了夏霜烟身上。她年事已高，看东西也不十分清晰，就连方才看秀女们的相貌，也只是看了个大概。但她看着夏霜烟却着实有些眼熟，她的目光在夏霜烟与苏语蝶之间来回探索，终于开口道：“你两人的衣服是一样的么？”
太后本是见夏霜烟与苏语蝶的衣裳花色是一样的，便以为她们是一同做的衣裳，想要借此缓和缓和气氛，这才问出了那个问题。
谁知这便戳中了两人的痛处，她两人本都想借着这一身衣裳艳冠群芳，谁知对方的衣裳竟是与自己一样，她们自然是谁也不服谁。方才在殿外两人又起了冲突，见太后这样问，便更是不悦，心中都想着若不是对方，太后恐怕就只会注意到自己一人了。
“回太后，我两人的衣服只是看上去一样，实际这质地是完全不同的。”夏霜烟抢先一步答道，横竖这太后不会亲自来摸自己的衣服，她便一定要压那苏语蝶一头，“臣女一直认为，这做衣服的布料么，花色倒是其次，最重要的，便是这料子不能有差错。这也如做人一般，无论相貌如何、装束如何，最重要的却是自己的心如何。若是心诚、心善，方能算作是会做人。如太后您这般，在如此高的位置，却仍是知道百姓疾苦，臣女当真是应当学一学。”
她这话说得周全，既是说明自己虽相貌不好，但非常会做人，又顺带着夸赞了太后，甚至还暗中讽刺了苏语蝶一番。太后想必也是非常满意她这番话，便笑着点头道：“你倒确是聪慧过人，竟能悟得如此道理，若是进了宫，也必然是明事理的。”
夏霜烟一听太后这话心中便大喜，太后此话便是有意将自己留下，她随即便道：“臣女愚钝，只是见太后您如此心善，才有所感悟。”
“你这不是暗里讽刺太后相貌不够出众，需要心善才能弥补么？”苏语蝶忽然开口道，她见方才夏霜烟那番，便知她是想讨太后欢心。她自然是不甘心，明明是一样的衣裳，这夏霜烟偏要用此事作文章，明朝暗讽自己虚有其表。
“放肆！”皇帝喝斥道，这秀女也当真不懂规矩，竟是在这大殿上说太后的不是。这样的人，看来是留不得的。
他虽制止了苏语蝶，可那话听到太后的耳朵里，也确实有些刺耳。太后年轻时便算不上是美人，幸而性子好，又不妒忌，纵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温柔以待，这才得了太祖皇帝的心。太祖皇帝去世后，太宗皇帝更是将她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十分尊重。
太后心中也是十分清楚，自己的容貌确实有欠缺，太祖皇帝虽善待自己，也与自己老来为伴，但终究只是出于夫妻间的仁义。她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容貌再好一些，太祖皇帝大约便不会娶那几位妾。她虽是大度善良，可世间又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这些都是太后多年来心中的痛，她也明白这些话说不得，也想让这些事随着自己一同入土。今日听了苏语蝶的话，却仍旧勾起了以往的回忆，她便不再说话，大殿上的气氛便再次僵住了。
沈玉初见她如此，便知她大约是将苏语蝶的话听进了心里。太后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之前也猜测过她的心思，如今一看，倒确实是与自己想的相差无几。
“皇上切莫怪罪，语蝶平日里骄纵惯了，便不太明白规矩，”沈玉初走出人群，对皇上说道：“待回府后，我必请父亲多教她一些规矩。”
“你是？”皇上见她出来，又说出了那一番话，便想问一问她的来头。
“回皇上，我便是平南王府的嫡女，沈玉初；方才这位不懂事的便是我的妹妹，苏语蝶。”沈玉初答道，她这话既是点出了自己的身份，又再次强调了苏语蝶虽不懂规矩，自己对她却仍是有爱护之意。
平南王生前便是战功赫赫，他的两个儿子皆是战死在了战场上。皇帝心中也有些惋惜，若是他那两个儿子还在，平南王府也不至于没落至此。
“原来是老王爷的外孙女，”皇帝答道，他自然知道苏语蝶并不是王爷的亲外孙女，但是沈玉初既是那般说了，他也得给她一个台阶，毕竟她也算是平南王府唯一的血脉了，“回去让你父亲好生教导她便是。”
沈玉初见皇帝的语气稍有缓和，也知他是念在外公的功绩上给自己一个面子，便继续说道：“玉初倒觉得妹妹方才说的，也并非全错。”
她此话一出，皇帝、太后乃至各宫娘娘都将目光聚集在了她身上，方才皇上那般说了，此事便算是过去了，她又何必要多此一举，惹得太后不高兴。
沈玉初自然也知道，若是此事就这么过了，她与苏语蝶都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既然太后心中烦闷，她便要解开太后的心结。
“妹妹方才说，太后娘娘是相貌不够好，才要靠得做善事来弥补，这话自然是不对的。太后做善事皆是发自内心，又怎么能用弥补二字？”沈玉初继续说道：“只是这话也不完全错，太后娘娘虽不是刻意，但这佛祖看在眼里，必也是要给娘娘一些恩惠的。太后娘娘如今慈眉善目的样子，可不就是佛祖的恩惠么？”太后眉目本就和善，又一向吃斋念佛，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便当真觉得太后隐隐有些像那画中的菩萨。
“当真是如此！”唐竹萱坐得离太后最近，听她这么一说，便惊喜地出了声：“平日里倒没有多在意，今日一看，太后娘娘果真与那菩萨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