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福自从被下了常务之后,立刻就坐了冷板凳。
这也是人之常情,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他还犯了错误,授人以柄。
若是换一个能认清形势的人,就不难看出那是他根本没有参与资格的高层斗争。能够保住副局的职位,就应该烧香拜佛了。
如今的他虽然还挂着县局的副局长,可是,他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虚衔,让他体面的退休而已。
这当然是张德福一厢情愿的看法,他又哪里知道,自己没有被一撸到底,完全是因为马总经理不能输的太难看。
张德福终于体会到了体制内部的人走茶凉,人情冷漠。之前与其交好一帮猪朋狗友一下子就全没影了,如同自己得了什么瘟疫一般,对自己退避三舍,即使迎面碰到,也形同陌路。
张德福心里这个苦闷实在是难借言辞形容!
大凡经历过那种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风光的领导,最是受不了退下来后那种人走茶凉、门庭冷落,被遗忘的感觉。
听说就有一些不小的领导,退休后,马上感到不适应,很快便郁郁而终的。
张德福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是,借酒消愁总是有的。
以往出来喝个酒,打个牌,沐足洗浴,那也是前呼后拥的。
如今就是纡尊降贵的请人,人家也未必肯来。
唉——人果然是极势利的动物!
现在理会他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兄弟。
这不,今天心情不好,又来一醉解千愁了。
每一次张德福来,都是在隔壁的玲珑厅,久而久之,张来福也不闻不问了,反正张德福一来,服务员都会上酒上菜,让他自斟自饮。
而张德福的主要任务也就是将自己灌醉,然后再发几句牢骚。
起初,张来福偶尔还会过来陪陪这位堂弟,毕竟,在兄弟得势之时,对他是襄助良多的,张来福自问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何况还有堂兄弟这层血缘关系在。
可是,一来,张来福认为自己已经帮助这位兄弟关说过了,而且似乎还因此得罪了那位不怎么好惹的秦副县公司副总;二来,自己一天到晚也是忙得天昏地暗,能偶尔陪他说两句话,喝一杯酒,也算上不错的了。
再说了,不是一直让他白吃白喝,张来福自认为早已是仁至义尽。
所以,慢慢的,张德福一个人找醉,张来福就很少出现了。
张德福也不是傻子,可是,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至少,这里还有这少许的温情。
酒壮怂人胆,人喝点酒以后,平日里不敢说的话,都会肆无忌惮的说出来,等发现造成恶果时,早已悔之晚矣。
今天,张来福甚至不知道这位兄弟就在隔壁的房间,更没想到他已经喝到了位,下来就该上演破口大骂了。
那次存储监控的硬盘被盗后,张来福曾经向这位堂弟透露过一些东西,比如陆子风这里出现过几个女人。
张德福对陆子风那是刻骨铭心的恨,通过他的了解,自己落得今天这副田地,可以说,完全是拜这位秦副县公司副总所赐。
可惜,没了证据,否则,张德福真的有胆亲自将证据送到纪委。
所以在张德福被解除控制之后,私下在案发地好好查了查。
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刑警,能够坐到常务副局长,张德福也并非一无是处。
可是,以他专业的眼光,以及几十年的从业经验,愣是找不出任何嫌疑人留下的线索。
没了证据,那么只能借酒大骂一阵,虽然死不了人,但是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也是好的。
可是,他却忘了一句老话:隔墙有耳。
还有一句忠告:闲谈莫论他人非。
张德福却是没有想到,自己酒后一番痛快淋漓的骂辞,会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更是连累了唯一善待自己的兄弟。
张德福的骂声如同杜鹃啼血,可谓痛心疾首,字字血泪。
听到骂声,不光是陆子风,除何建军以外的几个常委全部也都听出,这是县局前常务副局长张德福的声音。
狗日的,敢背后诋毁我!顿时,秦副县公司副总出离愤怒了。
秘书何建军立刻拍案而起,这正是他该表现的时候,他就要冲过去理论,却被一脸平静的陆子风制止了。
在座的都有些奇怪,唾面自干的事也会发生在秦副县公司副总身上?
张来福马上出现在了隔壁的玲珑厅中,连拖带拽将犹自骂骂咧咧的张德福弄走,当他再次出现陆子风面前时,脸上苦的能拧出水来。
“秦县公司副总,那狗日的喝多了,酒后无德,满口乱喷,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陆子风笑的阳光灿烂:“呵呵,我怎么会跟一个喝醉的人较真。不过张总,现在这一顿我可是吃得心安理得了。”
听到他如此说,张来福的心顿时放下不少,对方既然愿意让自己买单,那么也就是说,不会拿今天的事情说事。可是,这小子今天这么好说话?
张来福笑容可掬,心里却一个劲的突突着:“那是自然,这样的十顿八顿我张来福还请得起,所以,秦县公司副总以后一定常来赏光。”
陆子风人畜无害的笑着:“呵呵,好说。”
张来福走出包间后,感觉身后的门关上了,这才用手摸了一下脑门,不知何时,他已经出了一头冷汗。
一个服务员走上来道:“张总,张局长他……”
张来福一脸黑气,竖起手制止服务员继续说下去:“带我过去。”
张来福出去的一刻,陆子风就知道这事的罪魁祸首是谁,他应该针对的又是谁。张德福背后骂他却是可恶,可是这还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陆子风认为张来福更加可恨,若不是他嚼舌根,张德福会知道自己的私生活?
哼哼,你们这对难兄难弟……啧啧。
虽然脑子里不住盘算,但是,他的表情一直很自然,甚至脸上还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这是他故意拿捏出来的喜怒不形于色,似乎有城府的领导都这么干。
陆子风看了看桌子上摆的那瓶珍藏版茅台,道:“郁主席,秦部长,戴部长,赵部长,要不咱们喝一点?”
赵海峰看了看陆子风,然后道:“我无所谓,反正没人管。不过,子陵,要不你还是不要喝了,你就在大院里上班,影响不好。”
秦渊看了看陆子风,微微点头,今天的陆子风的表现,完全让他看走眼了。
在这位政治老手的眼中,陆子风沉稳不足,毛躁有余,秦渊认为,陆子风应该跳起来冲过去,将张德福海扁一顿,那才像陆子风的作风。而且,在不久之前,对待大放厥词的张课设,他就是那么干的。
可是今天,这小子居然能够沉得住气,那么,是他成熟了,还是要……
看到陆子风淡定的笑容,秦渊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寒意。
郁鹏冲陆子风竖起了大拇指,道:“老弟,今天我算是真服你了,你能做到这一点,将来前途必定是无可限量的。”
戴亚萍笑了笑:“是啊,秦县公司副总,我今天也看走眼了,你不禁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有唾面自干的气度,佩服。”
陆子风扑哧一笑道:“你们说的我都不好意了,唾面自干是什么意思,缩头乌龟吗?”他眼中寒光一闪:“郁鹏主席,这个招待所你还想要吗?”
郁鹏“啊”了一声,其他几个全部看向陆子风。何建军眼中彩光闪动:这才俺的领导嘛!
秦渊暗道:看来这小子终于要举起屠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