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剥离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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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人的灵魂能够脱离躯壳,那个时候,它能看到什么呢?

  她又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庄黎感觉到眼睛被什么布匹蒙着,自己在医院了?段蔚蓝在自己身边?妈妈来了吗?应该不会,段蔚蓝应该知道自己不想要妈妈担心……

  耳朵里传来呜呜的鸣笛声。

  “你这孩子,怎么不看路!今后你得自己去书画班上课了,妈妈不能再送你了!”

  庄黎摸摸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一个玩具。

  一个玩具将自己的眼睛蒙住了?她将玩具取下来,发现自己正站在街道中央,一只手拿着玩具,另一只手被一个暖呼呼的手掌牵着。

  她抬起头看那个手掌的主人……

  妈妈……

  她顿时就在马路中间呜呜的大哭起来,转身抱住了妈妈的腿。

  妈妈很高,自己还不到她腰间,她也没空管这些,只是想抱住眼前的这个人,生怕一松手就会不见一般……

  “你个死孩子,不就是自己去上课么,有什么好哭的,放开放开,这是马路中间呐!”

  “妈妈!”她依旧不管不顾的赖在她身上,哭得伤心欲绝,将整个脑袋都埋到了她身上,鼻翼间都是母亲温暖的带着些厨房的饭香。

  “妈妈……”

  身边的妈妈还很年轻,她独自一个人将庄黎养大。单位效益不好,开始裁员,她是第一批被裁掉的员工。

  可是家里孩子还要吃饭啊,还要上学啊……

  她家境并不好,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孩子只能自己独自抚养,于是她开始打两份工,一份在日用商店帮人卖东西,另一份在学校食堂帮人买菜。

  每天五点就要起床,去批发菜市买上各种蔬菜,送到学校食堂,在赶去日用商店上班。

  若是晚上有空闲,再带上庄黎去公园路走道上摆个小地摊,买点小孩子的玩具,若是遇上城管,就苦苦哀求。

  虽然折腾得很累,可是到底还是将孩子养活了,还有些多余的钱给孩子报了个书画补习班,庄黎也喜欢得很。

  这一次的记忆在庄黎脑子里更为深刻,她是记得小时候自己去书画班画画的这件事情的,自己每天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去报一个特长班到底心里很是羡慕,于是妈妈就省吃俭用也给她报了一个。

  那个时候,庄黎只有六岁。

  她背着母亲缝制的小书包,乐呵呵的要去上课了。母亲特地跟老板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去送她第一次上课。虽然上课的地方离家里很近,到底母亲还是不放心。况且平日里母亲都忙忙碌碌,连吃饭的时间都很难空出来。娘儿两个难得有这个空闲能一起在街上晒晒下午的太阳。

  那个时候城市还没有扩建,九十年代中期,街道还没有铺成柏油路面,走起来一层的灰,还没有电梯公寓,平房和五六层的楼房居多,她隐约还记得那条去课堂的路,沿着大路一直走,到一个小卖部的地方右转,是一片更为老旧的房屋,听说是以前地主家的庄园,后来地主被打死了,那个庄园就改建成了一个小学校。

  教她书法的老师在双休日租了那里的一个教室,收了十来个学生。他姓白,字写得特别好,什么字体都会一点。

  庄黎跟着他学了隶书,学了小篆。后来就开始学国画。她画画还是挺有天分的,再后来就成为了一个画画的艺体生,虽然作为艺体生主要考试是素描,速写还有色彩,不过说到底她心中对于画画的启蒙却是那个白先生。

  白先生是个退休老教师,六十来岁,他出生在战乱年代,有那个时候的做派。他坐在很高的讲台上,隙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学生都在下面老老实实的写自己的贴子。隔上几分钟他就下讲台巡视一圈,看看学生写得怎么样,他走得很慢,双手都背在背后,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条长长的戒尺。

  庄黎挨过他不少打……

  妈妈带着她一直走到学校楼下,隐约已经能听见楼上传出了孩子打闹的声音。庄黎抬起头看着母亲,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妈妈了,虽然那个时候妈妈还很年亲,到底也因为一直以来的操劳显得有些疲惫,眼角有了几丝皱纹,两鬓也有一凉根银发。

  她穿着一件旧衣服,却是洗得干干净净。

  “自己上去。以后都自己上学。”

  听到这句话,庄黎嘴巴一瘪,马上又要哭出来……两秒钟过后,她真的哭了起来。

  她有一阵的晕眩,不记得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很害怕自己眼前的人消失掉,不知道下次见面又要等多久。

  她隐约觉得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可是若是想又不怎么记得,似乎对自己眼前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一些。

  她拉着母亲的手再次哭了几分钟,最后被母亲骂了一顿,说这孩子怎么就是长不大,这才提着自己的本子和笔墨往学校楼上走去。

  那个小小的孩子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一步三回头的看看母亲,最后终于出现在教室门口。顿时惹得其他孩子笑起来。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是花的,似乎忽然真的就只有五六岁的智商。什么段蔚蓝,什么兼职,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也不说话,拿出笔墨开始写起来。

  本子是母亲拿旧报纸给她订的,她认认真真的写着,写出来的字却是歪歪扭扭的。

  “手伸出来……”头顶的一个声音响起,她有些害怕的抬起头,那人正是白先生,他摊开一只手,准备着接住庄黎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戒尺,在手上啪啪的拍打着,听着那声音,庄黎就觉得疼……

  头皮一阵发麻,有些害怕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白先生啪的一戒尺敲在她手上,顿时疼得她嘶了一声。却是没有哭……

  “写字,就像做人一样,端端正正,横平竖直。你看看你写的这些字,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营养不良……”

  “啪……啪……”又是两记戒尺。庄黎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肿起来了……

  因为写字要用右手,所以白先生打所有的学生都是打左手,而且他手法及准,不论打多少次,都打在手上的同一个地方,更是疼的心惊肉跳。

  可是庄黎没有哭,也没有抱怨,她看着白先生。目光是那样虔诚。

  妈妈说,要听老师的话,很听话很听话,若是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挨打的,也是自己活该的。

  上了一节课,白先生却是极为高兴,说奖励大家一节课自由活动。这还得了,白先生此话一出,那些孩子便呼啦啦的往教室门口疯跑出去。白先生也跟着出去,在楼下院子里摆了张藤椅,身旁放着一个热水瓶,端着自己的老茶杯。

  庄黎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出去,可是再一想,白先生才批评了自己字写得不够端正,若是自己也跟着那些孩子一起出去玩,那自己不是在下一趟课开始的时候自己依旧写不端正?妈妈为了送自己来这里省吃俭用了好久。

  想了想她并没有站起来跟着那帮孩子出去玩,继续铺开纸笔继续开始写起来。

  不知道写了多久,她开始觉得困倦,夏日阳光不觉得刺眼反而格外的柔和,她困倦累极,竟然有想睡一觉的冲动,放下笔趴在课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她想要珍惜很多事情,想去抓住他们。可是那些东西,好像是飞起来的气球,渐渐的,离她越来越远。得不到,也放不下。

  她记得母亲告诉她要好好努力,不管到哪里。她们有过没地方住的时候,没钱吃饭的时候,母亲都说这世界这么大,我有手有脚,怎么可能养不活你。你也健健康康的,怎么会活不下去。

  所以不管在哪里,在任何地方,都咬着牙好好的生活。

  她已经忘记了这句话好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这句话忽然出现在了脑子里。她心里有很多很多事情,沉垫垫的,可是理不出来。

  她想不起来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可是为什么自己仿佛经历过太多一样疲倦?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屋外的阳光格外明亮。是一种清凉的透亮,楼下传来同学们打闹的声音。

  她的眼睛适应了那道温暖的光线,才清楚的看到窗口上坐着一个认真写字的小男孩。

  他和自己一样没有下楼去玩耍?

  那个男孩的轮廓极为精致,仿佛与窗外的那道光芒融为一体。

  有一瞬间,庄黎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那个男孩写字,虽然并不知道他写的什么,却能够依稀感觉到他写的确实是格外用心。

  一笔一画,她看他写字的时候想起了白先生教他们的时候。就是那般的认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窗外被投射进屋内斑驳的树影,仿佛如画卷一般。时间慵懒。珍惜现在……

  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那个小男孩,直到他似乎也是写得累了,停下了笔,他转过头来,那一瞬间庄黎心里仿佛疼了一下。

  那个小男孩……是王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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