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开车载着陆棱。身后的陆之痕的家渐行渐远。陆棱的表情是凝重和不舍。这样的气氛,让龙腾不敢多言。或许是感觉到了这样微妙的气氛,终于,陆棱还是开口说话:“好,挺好。能看到夏思绮,能看到陆长乐,就挺好了。”
“老爷,您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龙腾心下不忍,向陆棱问道。
“没有了,想做的都做完了。这一切都很好。幸好当初我没有把夏思绮害死,思绮是个好孩子。如果没有她,可能之痕这辈子都不会这样幸福。”陆棱微微笑着,又不舍地向身后陆家宅邸看了一眼。阳光下,那栋华丽的房子,似乎也发出光来,这样美丽又动人的光,让陆棱的眼睛,都微微湿润起来。曾经,在这栋房子里,他做过很多很多抛弃了他人,扼杀了他人生命的决定,而现在,这栋房子里,却有了善良、生命和希望。
“老爷,如果您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之后,一定会帮您做好的。”龙腾再一次强调,想要为陆棱做些什么。
陆棱察觉到这是龙腾对他的一种同情,或者说是怜悯。尽管感到有些无奈,但是他仍然接受了这怜悯。想自己曾经呼风唤雨的人,如今却要接受龙腾的怜悯。“照顾好之痕,也......”陆棱稍有迟疑“照顾好自己。龙腾,只有照顾好了自己,才能更好地陪伴之痕。”陆棱说地意味深长,饱含深意。
“老爷,谢谢您。”这样的深意龙腾自然是明白的。他的很多纠结、彷徨,在与陆棱相处的这些天里,都得到了答案,于是龙腾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陆棱道起谢来。他知道,陆棱本可以不来的。在美国的时候,即使陆棱拒绝,不愿意来和韩梁对峙,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服从。
“该谢谢的......是我啊......”陆棱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该来的,始终会来的,而该结束的,就由他来亲手结束吧......
韩梁办公室。
龙腾和韩梁在电话里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接下来如约而至。韩梁选择在自己的秘密会议室和陆棱见面。这个地方也就是上一次韩梁与季华见面的地方。
秘书把龙腾和陆棱带到韩梁的办公室门口。到门口的时候,陆棱扭头对龙腾道:“你就别跟进来了。”
“可是老爷......”龙腾面带难色,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他心里是非常担心的,尽管是他把陆棱带回了国,可是与韩梁会面,显然是凶多吉少。韩梁能够在陆之痕面前掩饰那么多年,足见这个人心机之深。而弑母之仇,无论怎么说,都是深仇大恨。陆棱现在年事已高。这样单独与韩梁会面......
陆棱看出了龙腾的担忧,安抚道:“我一把老骨头。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我这辈子,该吃的也吃了,该喝的也喝了。也被人倾尽全力爱过。你不是问过我有什么遗憾吗?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可能就是......”陆棱微微低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复又说道:“就是没有尽心尽力地去爱过任何一个人。”
陆棱的话再一次让龙腾呼吸一窒。没有尽心尽力去爱过任何一个人......龙腾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几个人的身影。只是一种模糊的影子。却让龙腾的内心有种微微的疼痛。龙腾禁不住有些失神。而就是这样的失神,陆棱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龙腾回过神来,想要抓住陆棱的胳膊。但是门口的保镖却阻拦了龙腾。“龙先生,韩少爷说了要和陆老爷单独会面。”
陆棱走进这间办公室,办公室很大,但是却装修简单。极为质朴地装饰,只是挂了几幅简单的字画。但是却让人感到心情舒畅。颇有一种“天下大美在于质朴”的感觉。然而韩梁却并不在办公室当中。陆棱仔细看了看这间办公室,才发现硕大的书柜竟然从中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半米左右宽的分析,恰恰好能让一个人侧身进去。陆棱从这半米宽的缝隙侧身进去。刚一进去,就听到了韩梁的声音。
“陆老爷,什么样的风把您给吹来了?”韩梁玩世不恭的语气,斜倚在藤椅里。尽管话语中恭敬地叫着陆老爷,但是却没有起身,也没有倒茶,俨然是满不在乎,还带着蔑视的样子。
陆棱没有过多客套。尽管他已经隐退商场颇有时日,但是眼下,陆棱站地笔直,自带有一股霸气。仍然是曾经在商场中呼风唤雨藐视一切的模样。“你想怎么样?”
“呵呵......陆老爷这身板看着可真好呢。还能这样道貌岸然地来问我我想怎么样呢。”韩梁调调眉毛,语气中尽是玩味。
韩梁说话的语调让陆棱感到非常的不舒服。那是一种似乎已经把他看透了的玩味和不屑。似乎是讽刺着他的虚伪与假意。
陆棱此行到来,是为了陆之痕,为了自己的亲人。为了能够解决自己曾经一手制造的问题。于是陆棱再一次问道:“你想怎么样。”
“哈哈哈!”韩梁大笑起来,似乎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的笑声在这一间光线并不太充足的房间里来回回荡,让整个屋子都充满了一种诡谲的气氛。
韩梁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起身问道“你难道不该说说,你想怎么样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陆棱在韩梁面前,仍然保持着刚进来时候的姿势。没有过多地动作,以一种直立的姿态与韩梁对峙着。
“是啊,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如果你明白,我妈,我爸,又怎么会死呢?”韩梁像一个灵魂,没有声音地飘到陆棱面前。他的脸突然离陆棱的脸非常的近。而韩梁的眼睛瞪大,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陆棱。
“这都是我们上一代人的事情了。你想解决,找我就可以了。”陆棱心知这些事情确实都是自己曾经所酿下的恶果,但是也不想过多解释,因而不愿意和韩梁太多纠缠。只想让这件事情被快点解决。
“上一代人的事情?呵呵呵......”韩梁转身走开,再一次笑了起来:“陆老爷,您可能把太多事情想地太简单了吧?您知不知道我爸妈死了以后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怎么一天天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怎么人不人鬼不鬼地像狗一样活着?”韩梁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他咬紧了牙关,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紧咬着的牙齿的缝隙间挤出来的。
“你爸爸和妈妈的事情,和我有很大关系。我觉得很抱歉。所以我今天过来,想要把我们曾经的事情解决掉。你告诉我解决的方式,我会按照你说地去做。”到了陆棱这个年纪,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而现在,如果能为自己的孩子与孙子做一些什么,那么即使死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你想的,恐怕也太简单了!”韩梁的声音倏忽变大,带着一种让人非常难受的尖锐“你以为你过来,我会把你杀掉吗?你以为把你杀掉这次的事情就会结束了吗?”韩梁大声嘶吼着。如果不是这个密室的隔音效果奇佳无比,恐怕,这一层楼的人都会听到平日里似乎温文尔雅的韩家少爷,现在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对着一个老人大声嘶吼。
“韩梁,恕我直言,我和你爸妈之间的事情。确实有我的不对,但是如果你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未免也太过武断,我从来没有强迫......”陆棱是想要说他从来没有强迫过韩梁的妈妈梁盈做过什么。尽管事实也确实如此,梁盈当初虽然嫁给了韩梁的爸爸韩启轩,但是心中惦念的,仍然是陆棱。而梁盈离开韩启轩,也是她自己的心愿,对韩启轩有愧,又对陆棱旧情难忘。
在梁盈去找陆棱之前,她便已经和韩启轩分开了。但是这和韩梁所知不同,他也更加难以接受陆棱在背后这样去说他的妈妈。“没有?没有强迫!陆棱!你还真是会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啊!”韩梁打断了陆棱的话,没有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我妈妈嫁给我爸,本来是对你死心之后的举动。而你呢?虽然去了陆之痕的妈妈,但是你何曾有过对她关怀和真心?看似好像是极为成功的联姻。却被我妈妈知道你们过得并不幸福。如果不是这样,我妈妈会和我爸分开,然后再去找你吗?”韩梁越说,情绪越是激动,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韩梁的脸甚至扭曲了起来“而你,因为担心影响自己的利益,先是和我妈藕断丝连,后来又毫不顾忌地把她推向深渊。现在,你却说你没有强迫过她什么?你怎么说得出口!”
韩梁的一番质问让陆棱心中一凛,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想地过多。而对于陆棱来讲,他更加不会去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因而,当韩梁的一番质问劈头盖脸而来陆棱全无招架之力。陆棱感到自己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仍然直立着站在那里,但是心中却如海啸一般,身体里一阵接一阵的剧烈情绪,让陆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陆棱,你问我想怎样是吗?我告诉你!”韩梁再一次对陆棱说话,他抬起手臂指着陆棱:“我要你死,要陆之痕有和我一样的感受!”
听到韩梁的声音,屋里的鹦鹉再一次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死!死!要你死!”
鹦鹉的叫声让整个屋子再添了一分恐怖。而陆棱站在那里,因为韩梁的话心下不安。他不畏惧死,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但是当韩梁说到了陆之痕,陆棱觉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突然在坍塌。
“韩梁,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之痕小时候已经失去了妈妈。你经历过的痛苦他也经历过。不要对之痕下手!欠你的,我一个人会还给你!”陆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真的在害怕,不是怕他自己,而是在害怕陆之痕将会遭遇到的伤害。
“他也经历过?”韩梁冲过来一把抓住陆棱的领子,紧紧攥在手里“他也经历过一个家族的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也经历过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多余的?他也经历过家长们稍有不顺心就把他关在小黑屋,在他背后议论他的母亲是多么不贞洁,又怎样害死了他的爸爸?他也经历过为了能够活下去而不得不对着自己最讨厌的人献媚?”韩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是没有说完,他想继续往下说,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一时之间往昔所有的回忆都涌了上来。那些曾经的困苦,那些曾经的屈辱,全部浮现在了韩梁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