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大娘就来找娇娘,说是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去祠堂里,林瑞有事情要说。
去了之后才知道,这次开的会商讨的正是秋天的税收,村里人嘀咕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搞的,税收的消息都比往年晚了好多,也不知道是多是少。
“不过今年家里的收成都还不错,就是多点也不怕什么。”
“我呸,你家倒是不怕什么。我们家七个孩子呢,少交一份粮,就多一份活路,多交一份粮,估计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村里人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林瑞坐在上位,咳嗽一声,求助似的看向坐在祠堂左右的几位长辈。
“行了,都先别说话了。”一个白胡子胖老头看起来笑眯眯的,可他一说话祠堂里便都安静下来。这是林氏家族资历最老的一位长老,寻常时也不怎么插手管村里的事,只是这次事情闹的太大,若是没德高望重的长辈坐镇,林瑞这个族长还能不能当下去就是个问题。
“这次秋天的税收大家要有点心理准备,北边儿正在打仗,估计冬天又要有一次征军。家里15岁以上的孩子都要去北边,我这几日在县里跑来跑去,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北边儿怎么又打起来了呢?”
“对呀,前几年不是刚打过,怎么又乱了起来?”
村里人顿时焦虑起来,距离上一次打仗也不过才十年而已,许多人家家中的男丁刚刚长成,难不成又要走上他们父辈的道路?甚至有妇人哭了起来,抱着儿子不愿放手,一个林家村里活着回来的男丁少之又少,要是再打一次仗,他们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林瑞在上面坐着有些忐忑,这些话还是娇娘教他,若是不想让村里人觉得难以承受,就要骗他们。村里人最怕的就是征军,林瑞虽然觉得这样骗人不太好,可以想想,要是不这样说,村里人肯定不愿意交税,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武力征收税也不是不可能。还不如就这样,他做坏人,要怪全都怪他。
“大家先别急,我早向县太爷禀报过了,我们村不服役,我们交粮食。”
“对对,我们交粮。我们不服役。可是交粮要交多少?”
“因为战乱的原因,每十亩地要交税七亩的。”这句话林瑞简直就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无言面对大家。
这会好了,村里人呆若木鸡,瞬间觉得天空变得黑暗起来,十分之七的粮食,这不是要人死吗?顿时有妇人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次不止一个两个。舍不得儿子去参军的也哭。舍不得儿子去参军,又舍不得地里的粮食的人就闹了起来,局面顿时变得失控。
林瑞一看这个情况,就求助的向周围的几个老人看去。这些都是族里的老资格,有他们在林瑞这个组长才站得住脚。年纪最大的林恭用重重的拐杖敲地,低声喊道:“一个二个都别闹了!像什么样子!这是朝廷定下来的税!又不是林瑞定下来的税,你们现在哭有什么用?哭能不用交税吗?倒还不如去看看家中还有多少粮食,存粮多少余粮多少,能不能度过这个冬天,我们什么样的日子没过过来,实在穷的没法了,咱就去山上,总不会把我们全都饿死吧?”说罢他也叹了一声气,遇到这种日子不好的年,最容易死去的就是老人和孩子,老人年纪大了,容易被丢弃,孩子太小了,又撑不过去,谁家里没有个老人没有孩子呢?
“可是说的容易,家里这么多孩子交完税还怎么活?这才十月份,冬天可要怎么过啊!”一个妇人抱着自己刚满月的孩子哭的不停,她丈夫再一旁咬紧牙关闭口不言,显然是想让自己妻子大闹一场。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要是粮食交上去了,我们还怎么过日子!”
一男人被自己妻子说到无语,挥开她拽着自己的手,低声责骂道:“你刚才是没听到吗?不交粮食就参军。是我重要还是粮食重要?”
妇人噎住,继而又痛哭起来,“这日子还怎么过该怎么过啊!”
这种情况并不是一家独有,几乎家家户户的妇人都在骂天骂地,而男人都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开过这场会后,整个林家村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就连娇娘也叹起气来,说来也巧,她家九亩半地,要交六亩粮食。恰巧之前做豆腐收的粮食,还有半仓库,刚好用来交税,可要是说过冬吃的粮食,却还要另外再买,不过好在之前娇娘就有意识的存粮,早就在陈家米铺预定了许多粮食,想必陈老板也不会在这个关头不把粮食卖给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后两天,娇娘听了不止一次谁谁家的媳妇,闹着上吊又被人救了下来。日子难过,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村子里爆发一阵哭声,听得人一阵心痛,就连豆腐生意也变得惨淡许多,眼看着命都快活不下去了,谁还有这个闲心,花闲钱吃豆腐呢。
娇娘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但是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变出粮食给大家来,现在首要的还是如何度过这个惨淡的冬天。
娇娘正在家里清点粮食,陈六儿急忙从外面奔过来,一脸泪水哭着对娇娘道:“你快去看看!荷花上吊了!”
“啥?”娇娘被陈六儿拉着往荷花家跑,一路上断断续续从陈六儿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由。
从那天开会后说完要交多少粮食,陈六儿回到家就闹起了脾气,他们家有三十多亩地,家里本来就四口人,就是交税多也能顾的住。可是陈六儿现在有了身孕,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点。就想让荷花回她夫家要点粮食,就算当初荷花和离了,可这孩子到底也是李家的血脉,要点粮食也是应该的。
按理说她这个想法是没什么问题的,和家里人一说也没人说不可以,可今天荷花爹一去李家村说这事,荷花后脚就在房里上吊了。
“这事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