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静静地听着。
“你父亲那一代人，心思都深沉，能急流勇退，生活得舒舒服服的人不多，就连你父亲，也尚且不愿抽身。但沈业忠……他的变化是我没有想到的，我还以为他早已放下了这些无谓的东西，选择了闲散的路子。哼，托他的福，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惜，他的眼界太过狭隘，看到的都是赤裸裸的金钱和所谓的权势……”男人眯着眼，视线虚虚地停留在萧辰的左胸口，像是想要穿透那衣物和皮肉的遮掩，看清下面那颗心脏的颜色。
“你呢，萧辰？你看重的是什么？”
萧辰沉吟着，他的眼中像有璀璨的流光飞快地闪过，男人不由得被他眼里夺目的神采吸引住了，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我……之前并没有什么看重的东西。”萧辰沉声道。
年少成名，天赋异禀……在旁人眼里令人无比羡慕的一切，对于萧辰而言都唾手可得，对他而言，一切浮华皆虚妄，再华美的皮囊也入不了他的眼。
“现在，我看重的只有……人。”
徐雨初的出现，给他单调的人生平添一抹亮色，原来无法打动他的所谓情感，也慢慢地进驻了他的心灵。从此他有了软肋，却因此而变得更为强大。
男人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突然动了动，将茶杯往手边一扣。
“有没有想过回军部来？”
萧辰摇摇头。“抱歉，这是我早就做出的决定。”
“你的脾气跟你爸一样，倔得很。”男人无奈地咂咂嘴，又道：“沈家那几个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从业已经在押解回来的路上了，还请您派人去接。”萧辰答道：“沈从简现在在看守所医院里，沈家海外的势力要彻底拔除，需要他配合。如果他不配合，”萧辰眯起眼，顿了顿，又道：“那就算了，无非是多花一点时间。”
“沈家的小子们都是聪明人，他们的老子一死，还跟上头作对就是犯蠢。”男人撇了撇嘴，这个动作在他脸上出现略显幼稚而滑稽，萧辰暗暗咬紧了牙关，克制住了内心突如其来的笑意，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至于沈从戎……他还没有参与到沈家的事情里去，等沈夫人苏醒以后，我会放他回去。”
男人摆了摆手，对这个显然还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的沈家三子毫无兴趣。“你看着办。”
“对了，梅家那个丫头……”男人说着打开手边的抽屉，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今天一大早送了这些东西过来。真没想到，梅家满门英烈，如今后继无人，连唯一的子息都要被人欺凌。”
他拍了拍文件袋，把它放在桌上，慢慢推到萧辰面前。
萧辰迟疑了一瞬，还是打开来，迅速地翻看着。
“沈业忠这个畜生……连梅老唯一的孙女都不放过，真是嚣张透了，死得不冤。”男人垂下眼，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腻烦：“真是可惜了。我听说，沈家那个小子还追她追得很紧，那小子还不知道自己老子干出来的事吧？”
“应该不知道。”萧辰匆匆翻过一叠影印的手写书信，又拿起两张光盘，看着上面用娟秀的字体标注着的“通话录音”字样，轻咳一声，将东西又收回了文件袋中。
“凭着这些，就算她有包庇和帮凶的嫌疑，罪名也可以洗脱。”
男人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突然发现，自己这几天叹的气比之前几年里加起来的次数都多。忍不住摸了摸头顶，庆幸头发还紧紧地依附着头皮，没有意图逃跑的迹象，这才舒了一口气。
“该死的沈业忠。”他低声骂道，将喝空了的茶杯搁得稍远了些，支着双手道：“还有些扫尾的事情，我会让秦勋去接手，你就不用操心了。秦勋这个孩子不错，你推荐的人，我用着也放心。”
萧辰微微一笑。
“你怎么还是这么惜字如金的，啊？跟我都不肯多说几句，啧。”男人推开椅子站起身，萧辰也随之站起，不闪不避，任由男人的大掌落在自己的肩头，用力地捏了两下。
“你小子，很好。”男人沉声道：“我会为你，还有你父亲，向上请功。”见萧辰微微张口，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掌，打断了他推辞的话语：“不必说了，我看着办，你不用管。该是你的，你就受着。但是，以后要是还有什么需要你出手的，你可不能跟我这把老骨头推辞，听到了没有？”
萧辰抿着唇，重重地点了下头。
“明白。”
梅馨芮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裙，已经带着几分湿意的暖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她精致的侧脸不施一点粉黛，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白皙，近乎透明。
她微眯起眼，毫不在意地任由身前身后经过的人投来或是好奇或是了然的眼光，看着点点碎金透过不远处细长的柳叶间的缝隙而下，扬起一地璀璨，忽然感觉那点点光亮如同温暖的小小火苗，将她呼吸的空气都熨烫得带上了可人的暖意，深深吸入时，单薄的胸腔都被暖意占据，让她惬意地弯起了眼角。
落叶和鞋底轻轻摩擦的声响钻进她的耳中。梅馨芮似有所感，回过头去，果然看见萧辰迈着稳健的脚步，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真好看啊……
梅馨芮转过身，看着一如初见时拥有着神祗般气韵的男人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心头的暖意被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烘得更加火热，她不禁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永远都像一个怀春少女一般容易情动。
但和之前的心境完全不同的是，她毫不掩饰的是自己对男人的欣赏和恰如其分的倾慕，那扭曲的占有欲望已经不复存在。
“萧辰……我想求你一件事。”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的开场白实在是太过生硬，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自己已经脏透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这样让她难以启齿的话一旦出口，接下来的也就顺理成章了许多，梅馨芮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