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月骄阳似火伞,特别是这正午的日头,就如同那刚刚烧红的烙铁一般,灼人心肺。连原本生机勃勃的火车站大门口的几颗柳树都被烈日晒蔫了,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不动。
此刻就在这柳树之下,一张小桌铺着一面锦缎黄布,前面刻着八卦,横批写着:刘伯温后人,一天三卦。左面写着:命好不如运好,右面写着:铁口独断祸福。
桌后一位白发长须老者,头戴黑黄相间的道士冒,一身同样黑边黄衣道袍,却带着一幅墨镜,有些不伦不类,墨镜却架在鼻梁下,微低着头,炯炯有神的双眼平视的看着过往行人,有如猎食的鹰。
可惜这日头确实太折磨人,街道上虽说不是空无一人,但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根本不愿意停留片刻,那老者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长须,自言自语道:“世人多纷扰,心静自然凉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刚刚弯下腰,要将身下的折叠小板凳收起来的时候,这手中的动作突然一顿。
因为这他眼角余光看到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看来是有客上门,老者微微一喜,不过很快就淡定下来。不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还加快了三分。
因为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来算命之人,多半数心中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如果你表现的太过殷勤,反而容易引起顾客的反感。这就叫做欲擒故纵,必须保持高冷的态度。
可是来人确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伸出手用温和的话语道:“看相算命的,你还做不做生意?”
老者又是一顿,看来这人也很上道,不吃他这套。于是也不再装模作样,拉开板凳坐下道:“不知这位客人是要看向算命,还是占卜算前程,又或者是算姻缘?”
那人并没有直接接话,而是反问道:“你算的可准?算的不准我可不给钱。”老者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的,我等修道之人,看重的是一份缘分。”
老者话刚说完,那人才缓缓的转过了身来,伸出手掌道:“我想算算延续我性命的东西在哪?不知道你可算得出?”
老者一看到这人的五官,脸色大变,一个踉跄居然没坐稳直接摔倒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身后又走出两个人,这下将这老者包围在了中间。
老者苦笑道:“您这是折煞我也,您是贵人,修为比我高多了。我怎么敢忽悠您啊,大哥你就放我一马吧。”
那人还是笑眯眯道:“刘三啊,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才多少年没见,你就将我忘了啊,我很心寒啊。”
站在刘三身后的一个衣着邋遢的老者提醒道:“二爷时日不短啦,应该有十年了吧。这小子当年和我们见面的时候,还只是个留着鼻涕的半大小子,记不住很正常。”
刘三被身后的老者一提醒,激动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撤掉了脸上带着的胡子,还有墨镜,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居然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长得虽然不能说俊朗,但也是眉清目秀,属于耐看型。
这一行三人自然就是出门寻药的二叔一行人了,刚刚说话的老者就是纸爷,一旁沉默不语的人便是黑子。
刘三惊讶的看着二叔道:“师傅是你么?这么多年了,您居然一点都没变老,太厉害了,不愧是我师傅。”
二叔一按眉心,无奈道:“喂小刘你可别乱叫,我可没答应过收你为徒。所以当不起你这具师傅,和他们一样叫我二爷吧。”
刘三撒泼耍赖道:“我不管那么多,当初是您带我入了这行,你就要对我负责,你就是我师傅。”
说罢居然就要跪下行拜师礼,这时候纸爷提醒道:“二爷这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您看我们是不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别看刘三才二十岁出头,但是却是个老油条,一听这话,马上站起身来,拍着胸脯道:“师傅既然来到了我的地盘,那就放心把一切交给我吧,我一定招待的妥妥当当,保证师傅满意。”
二叔听闻起身,走到一旁不妨碍他收摊,站在树荫下。纸爷询问道:“二爷您找这小子做啥,他就一半桶水的算命师,忽悠普通人勉强还够格,但是对我们没什么帮助。”
二叔拍了拍纸爷的肩膀道:“老纸啊,这里就不懂了吧。他常年在火车站附近混,练就了一门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是你我学不来的。这有道是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有些事情走正道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
就在刘三再次收起折叠凳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之中走出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此人个头虽然不高大。怪异的是如此炎热的天气,他居然一身黑,而且穿着长袖长裤,头上还带着一顶帽子。
二叔看到这里,微微的一变脸,低声道:“这人不寻常啊。”此刻旁边沉默许久的黑子突然开口道:“二爷果然眼尖,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还能穿这么厚实,关键他还不觉得热。这说明他身体阴气很重,完全不像正常人,反倒像另一类人啊。”
说到这里三人一对视,都明白了黑子没说完的话语中的意思。没曾想,这人径直走到刘三的摊位前,拉开椅子就坐下道:“算命。”
刘三赔笑道:“这位先生,您看我这招牌上写的明明白白,一日三挂。不好意思今天已经算了三挂了,您改天再来?”
中年男子面不改色,继续冷言道:“算命的,你算的准不准。”刘三被他这一问,职业病就犯了,脱口而出道:“老夫一生看相卜卦,无有不准,不准不收卦金。”说完抚摸这下巴的假胡子,摇头晃脑的看着中年男子。
就在这时,忽然,一位尖嘴猴腮,大约二十出头,一米六七的流里流气矮瘦的少年,一路小跑,手中还举着一面锦旗冲到卦摊前。面色激动的对着老者高喊道:“哎呀……终于找到刘半仙了,您老昨天帮我们老大算了一卦真是太准了,让我们老大避开了一场血光之灾。
今天我们老大派出好多人寻找您老,我小猴子有福终于找到您了,这是我们老大送的锦旗,这是一万块谢金,请您老收下,我回去报告老大。”说罢,把锦旗铺在桌上,放下鼓鼓的大红包。
刘三闻言连忙摆手反对,真打算说些什么,小猴子不顾刘三的反应,撒腿就跑,钻进人群不见。
刘三向着人群中喊道:“喂……小伙子,这钱老夫不能收啊……”
中年男子看着面前的锦旗,嘴角不易查觉的微微上翘,只见锦旗上写着:感谢刘半仙,救命之恩。
看小伙子消失在人群中,刘三无奈坐下,小心翼翼的将锦旗收好,一边收一边叹息道:“唉……老夫入世,一天三卦,是为了修身,哪里是为了这红白之物啊!”说完将锦旗塞入包裹之中。
黑衣男子冷冷的望着老者,不言不语,好似在看戏,又好似在等着老者给他看相……
做到这份上了,那还能不算么?于是刘三件脸上的墨镜摘下,炯炯有神的盯着黑衣男子的面相仔细看了起来。这越看越心惊,接着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手掌,取出一个放大镜,仔仔细细的看起掌纹来。
一旁的二叔看到这里,微笑道:“这小子在算命上还真的有两下子,有点意思。”纸爷不屑的瞥了瞥嘴道:“是啊,坑蒙拐骗都用上了,确实有两下子啊。”
二叔摆了摆手示意继续看下去,只见刘三一脸凝重的放下了那个人的手掌,开始掐起手指起来,同时眼眸深处隐约有精光闪动。
中年男子看到这里,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微微出现了变化,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站起身来,留下一张老毛头,转身离去。
纸爷这下有点看不懂了,询问道:“这人到底想做啥?明明没听最终的算命结果,为何就走了?”
二叔走到刘三身边,一巴掌拍在了刘三的后脖颈上,这可是二叔的绝技。刘三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就清醒了过来,站起身来,恭谨的对二叔行礼道:“多谢师傅,多年不见师傅这手绝技还是这么提神醒脑。”
二叔摆了摆手道:“快走吧,我这回来找你确实有事。”
刘三马上就恢复了狗腿的摸样,点头哈腰道:“得了,师傅您稍等,我马上就好。”说话的功夫吹了下口哨,旁边快步走出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正是刚刚那个自称小猴子的人。
小猴子一脸纳闷看着刘三道:“三儿,这三位是?”刘三看到这家伙就来气,抬脚就踢了小猴子一脚道:“你丫的刚刚干嘛去了,送毛线锦旗,坑我啊。我说过了,看我信号,我这都没打信号,你别瞎搞,穿帮了多不好。”
小猴子一脸不服气道:“你的暗号不是摸胡子么?我刚刚明明看到你摸了,我才第一时间冲上来的。”
刘三纳闷道:“有么?你个死猴子又学坏了,居然会撒谎了,再吃我一脚。”小猴子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