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等着盼着,司马健终于进了雒阳南宫的大门。
可真的被那个小黄门领着进去后,他却恍然感觉自己来错地方了:整个南宫当中,富丽堂皇有,廻廊勾心斗角也有,唯独没有的,反而是天子燕居平处的肃穆和雍贵,更遑论睥睨天下、威凌四方的气势了。
进入南宫之后,司马健看到的到处是人喧狗吠、一片太平的景象。数不清金碧辉煌的高耸建筑中,来来往往大多是身着绫罗绸缎、明艳绝伦的美女,熙熙攘攘的景象当中,只有充斥在空气中的虚假繁华。
史书上曾记载刘宏在南宫当中仿造街市、市坊,令宫女嫔妃一部分扮成各种商人叫卖,另一部分则扮成买东西的客人,还有其他宦官扮成卖唱的、耍猴的等,而他自己则混迹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司马健对此也有记忆,但他却没有想到,汉灵帝竟然会令自己在这等地方与他相见。毕竟,按照汉室一般的礼制,刘宏应该将自己请入殿室当中,就如汉文帝在宣室殿问贾谊一样。
不过,贾谊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而自己不过是籍籍无名的镖头。汉灵帝这般轻视自己,也在情理当中。
可最让司马健皱眉不已的是,就当他眼接不暇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那领路的小黄门不见了踪影。想来就是趁他发愣的时候,故意离开的。至于说这是刘宏授意所为,还是有人要陷害他,他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司马健站在一只硕大无边的纯金叵罗旁,叵罗足可容纳三十斛美酒,浓郁的酒香正不断从里面散发出来。在叵罗的四周,围绕着无数与之不搭的商肆、摊位,那些似是而非的商贩、顾客都各自忙着手中的事儿,丝毫没将司马健当个人……
至少,司马健亲眼看到,其中一位宫娥正将摊位上的一枚金簪插入自己的头上。那娴熟的动作和淡定的神容,证明他显然不是第一次这般所为。而那位汉灵帝刘宏,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偷摸之事。
国将不国,大乱前夕,或许就是这样一片群魔乱舞的荒诞。
不过,司马健不想管、也不管不了这汉室到底亡不亡,他现在只想找到汉灵帝,完成游戏系统那个令人发疯的任务。可惜,没了领路人后,他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这虚假的市坊中乱逛起来。
他记得自己来时的方向,于是就背着方向往南宫深处走去。随着越进入腹心,司马健发现人流也越多起来,路边的摊贩也密集起来。
正是盛夏时节,兰花、千日红、六月雪、木槿各种鲜花盛开,摊位也以卖花者最多,用以马头竹篮铺排街边,还用唱词叫卖。司马健仔细听了听,发现汉代的叫卖就已然有了技巧,每句末尾必有声韵,再加上那些宫娥吟哦亦俱不同,一起唱起来,真如百鸟啼林、令人陶醉。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那焦躁的心就开始放松起来了。遍地歌声、川流不息的情景,虽然明知是假的,但徜徉其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司马健就开始忘却了宫外的刀枪剑雨。百听不厌中,就连看到偶尔商贩与顾客间的吵嘴,似乎都如天籁一般动听。
幸好司马健也不是那些忧国忧民的卫道士,心绪一放松后,干脆就看一群假百姓围成一团看猴戏、听曲儿,看也不知谁家的少年追逐嬉戏,看一家家商铺店肆,像盛夏天的花朵,一齐竞相开放,谁也不甘落后,那边叫卖像黄鹂唱着歌儿,这边的花行又送来浓香。
什么也不干,仅是这样走着、听着、看着,便觉着在饮一杯畅怀的琼浆,舒心极了。不过,司马健同时也隐约感觉到,自己要见的那个刘宏,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不管他到底清楚不清楚宫外的形势,从他可以这样放纵欺骗自己的作为来看,这家伙应该就是个生活在自己谎言中、且丝毫没有自制力的人。
正当他有些出神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司马公子,真当自己来逛街啊?”
面对着张让那似笑非笑、甚至还有点恶心的脸,司马健却忽然感觉找到了救星:“张大人啊,陛下唤我入宫复命,为何此时连个人影都不见?”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哪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虽然张让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和气的笑,但司马健还是忍不住想一拳揍在张让的脸上:什么狗屁真龙,泥鳅还差不多!当自己是什么啊,还没有一言不合,就开始跟自己玩躲/猫/猫?
可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半点不能表露出来。司马健也不是傻子,从张让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端倪:“陛下的意思,是想让小人从这闹市当中寻到他?”
果然,张让一听司马健这回答,那脸就跟这花市的花一样盛开了:“哎呀,司马公子果然冰雪聪明啊。”
这一夸,让司马健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或许是花市有兰花的缘故,这厮不由就娇嗔着伸出两指,如佛祖拈花翘起,又似女儿家一般优雅娇媚:“哎呀,大人说笑了……”
这动作让张让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毕竟,汉代的宦官们,还没有拈兰花指的作派。不过,惊诧过后,张让又不自觉地学了一下司马健刚才那动作,顿时就感觉自己的气度阴柔典雅了不少,连带着整个身心都舒爽起来了:“这就要全看司马公子的本事儿了……”
张让那寒是一时疑惑的不解,可司马健这一寒,却是实实在在的恶寒: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堕落,都跟一个死太监打情骂俏起来了?……
于是,他赶紧施展起自己屡试不爽的绝招,双眼乱瞅,忽然一伸手就转移话题道:“张大人,这些空摊位,是怎么回事儿?”
“这些啊,自然是商贩用饭去了。这人总不能不吃饭,司马公子你说是吧?”
司马健听这话快要笑破肚子了,这也就是在皇宫,要是在东西市上,摊子上的货物都不收,早就被人偷个一干二净了:“那既然摊主不在,小人可否暂替人卖一下?”
“哦…司马公子这是要引凤求凰?”张让也来了兴趣,大大方方引着司马健来到摊位前,看司马健能耍出什么幺蛾子来。
司马健前世是没卖过东西,但架不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下也不客气,站在那花摊面前,扯起嗓子就吆喝了起来:“来来来,看看看,站的遥了瞧不见。今天不为来赚钱,只为大家做宣传咧……”
汉代的吆喝司马健也听了不少,但这吆喝叫卖声毕竟还处在最初级的阶段,那押韵是押韵。可比起前世自己听过那些字字句句都押准的吆喝来,实在还差了一点档次。由此,这么一开嗓,登时不少人闻讯就围了上来。
“这边看这边瞧,偶的鲜花美又香。客官您该出手时就出手,买来戴上就不一个样,靓丽一夏好风光……”
司马健连珠妙语,虽俗不可耐,但架不住他嘴里这词儿如黄河泛滥不可收拾,偏偏还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根本不看司马健的花,就等着看司马健的话啥时候能停。
可司马健就跟开了外挂一样,说了半天就是不断文儿后,最后还搞起了行业歧视:“你买三斤苹果四斤梨,吃完就剩一堆皮,不如买花送知己;珍珠玉簪是名贵,可是路上也招贼,不如鲜花更实惠……不吃亏来不上当,买回放家也安康。”
终于,费了半天唾沫,司马健才看到一胖子费劲挤入了人群中。他敏锐观察到,这胖子看似挤得很艰难,但事实上,那些围观群众都只是装作磕碰一下而已,根本没敢真挡。并且,这胖子还十分不通人情世故,上来就对着司马健嚷道:“我一个大男人,买这花儿做什么?”
司马健微微一笑,干脆精炼回道:“张三买马张三骑,你不花钱干着急。男人买花又怕啥,买花其实更高雅……”说完这句,司马健犹嫌不过瘾,又补了一句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女儿生如夏花之灿烂,我们男儿不买花又岂能解花语?陛下,小人所言可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