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目光变得悠远,他轻声道,“天道,有清浊动静,有长短厚薄,至刚则折,至厚将崩。天道令魔修修为一日千里,又令他们嗜杀嗜血以为平衡,若要魔道成圣,非得终身未曾沾血。天道要的是平衡,所谓罪孽也是它平衡的一种方式。”
是了,万事万物到头来只为平衡。
我想起来被我连累的媚儿,连忙问:“媚儿她没事吧,她怎么样了?”
师父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说,“她没事,只是伤了元气,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我在师父的目光下红了脸,吞吞吐吐道,“呃……是桃仙人说可以的,那个……师兄也没有反对,所以我……”
师父好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说什么了吗?”
显然是我做贼心虚了,其实我平时也挺大方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师父面前,就觉得这件事臊得慌。
“只是自古人妖殊途,你可想好了?”
我点点头,“她虽然是个狐妖,但是很单纯,对我也很好,我……我很喜欢她。”
师父笑道,“待会儿让桃仙人把她带出来让师父瞧瞧。”
我红着脸应下,师父随即又正色道,“妖有无穷无尽的光阴可以活,但人的生命却只有一瞬,想要长寿需得不断修行,但这属于倒行逆施,会引来天怒,招来天劫,你心志尚不坚定,以后的路必定会多几分坎坷,明白吗?”
“徒儿明白,”我认真应着,又忍不住问道,“那师父你呢?师兄说你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得道成仙了,那你现在是神仙吗?“
师父哈哈大笑道,“神仙算不上,只是已历过天劫,跳出轮回,不归地府管了,倒也不会长生不老,但总归还有好几万年可活。”
好几万年,我不禁咋舌,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师父,你找到你一直寻找的道了吗?”
师父但笑不语,我暗骂一声小气,忽而又想起被我杀掉的那些青云观的道士,心里一阵愧疚,青云和他师弟虽可恨,但那些道人是无辜的,我这样滥杀无辜,和当时的他们又有何区别。
师父看穿我的心思,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万事皆不得圆满,不必过分自责。”
话虽如此,可那是活生生的性命啊,师父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这不禁让我有些心寒,难道得道之人都是如此吗?刚刚生出的亲近也一扫而空。
师父瞥我一眼,道“修道之人历尽千难百劫,天打雷劈方才能从天道缝隙里寻找一丝生机,自来亲缘淡泊,交友如水,常怀孤苦,方得清静,你心里杂念如此之多,如何能登上大道?”
我赌气道,“如果大道就是无情无义,那不登也罢,师兄说我们升仙观走的是人道,讲究‘顺心’‘自然’,为了得道而孤苦一生,断了情义牵挂,便是顺心吗?”
师父笑眯眯地反问,“那你现在为了已经已经发生且不可挽回的事跟我赌气,便是顺心吗?”我一时语塞,觉得自己真是太嫩了。
师父摸摸我的头,语重心长道,“你要走的路还很长,等你到了登顶的那一天,许多疑惑自会不解自开,你要讲求顺心没错,但你要明白,各人的心不同,万不可以已之心要求他人。”
听完这几句话,我顿时有如醍醐灌顶,我一直以自己心中所想所求来要求他人,殊不知人与人之间有千差万别,青云杀黑羽是顺心,杀秦羽亦是顺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我又岂能用自己的标准去干涉他人,大道本无正邪之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量山,你可算是现身了。”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桃仙人从桃符里出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桃仙人,您可真是掐准了时间出现啊。”这个桃仙人,平时一副天皇老子来了我都不怕的样子,昨天晚上闹成那样,居然就缩在桃符里任凭事态发展。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他朝我头上拍了一巴掌,“不过看在你师父的份上,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切了一声,师父笑吟吟道,“仙人近来可好?”
桃仙人嘟囔道,“好什么好,整天跟着你这个徒弟跑东跑西的,累都累死了。”
师父颔首道,“麻烦了。”
我心想要不是我师父你桃仙人如今哪里能站在这儿,还好意思抱怨,桃仙人俨然也是想到了这点,老脸红了一红,连忙说着,“不麻烦不麻烦。”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桃仙人坐了下来,问道,“在那边一切还好吗?”
师父笑着点点头,“尚可。”
这短短两句话传达出来的话信息量可有点大,我对着桃仙人吼道,“桃仙人!你居然一直知道我师父在哪里,还瞒了我这么久,你怎么能这样!”
桃仙人无辜道,“你也从来没问过我你师父在哪里啊?”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想不起来到底问没问过,师父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活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大家提起他时或向往或慨叹,却从未有人提过他究竟在哪里。
“师父,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哪里啊?我遇见了你的很多故人,他们提起你时都很怀念,都很想你,你既然没有死,为什么从来都不回来看看,还有师兄,师兄他也很想你。”
我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握住师父的袖子委屈地控诉着,师父叹了一口气,问,“你师兄他怎么样?”
“他很好,他以前老是忙着政协的事,我们从天竺回来后,他就把这些事交给别人了,现在忙着修炼,我们从天竺的高僧那拿回来一本经书……”
我絮絮叨叨地把这几年发生的事都跟师父简略地说了,张为民师徒,老大,血炼……师父安安静静地听着,神色间没有一丝不耐,仿佛这样,他就能把没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补回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