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碑后面,正对着我,那副女面蛇身的浮雕,在风沙里显现出拥有灵魂,是整个古城的起源核心。
正当我欲开口说,大地忽颤,有道裂缝绽放,将我们裹着黄沙吞噬进去。
如同进了饕餮的兽口,初时入内,遍体生寒,接着炎热传遍全身,人便撞在地面。
待到有光明扩散,坟包下,果然藏着间洞厅石室,约莫来回百步,头顶还有黄沙接连流入。担心在此被活埋,我们互相扶着,还做清点人数,先奔步往里躲避。
大约等那些沙子没有流过来,眼前彻底陷入地底世界,丝毫动静都伴随着打雷般的回音。
“快,数数人数。”我握着电筒,抖动着手数着。
苏衡忙着抖沙子,黄雾迷了我的眼,听是库伊斯略带干沙的声音,“没少,嘿,六个人。”
“哦,六个。”我转过头,脖子突然卡住。
六个?
我,葫芦,苏衡和海东青,再加他库伊斯,应当是五个才对。
是我数学不过关,还是库伊斯眼花了?
大烟袋说过,凡是做生意的,脑袋或许不够聪明,但数数肯定强。
我掰着手指来回点算了三遍,愣是不敢回头确认。见海东青在旁边,也是见鬼的模样。大家的动作都很齐整,以库伊斯为圆心,匆匆朝着两边散开,都在躲他那颗定时炸弹。
“哎哎,你们干什么。”库伊斯见我们避开,伸手去拉旁边的黑暗深处。
见黑暗里,掉出具青面骷髅人尸。身高七尺,头有三个海碗大。
刚才大家忙着揉眼睛,库伊斯阴差阳错,把旁边的死人也算在当中。
现在那死人听了,果真不太安分。
我双脚分开,大喝声,止住脚步。
区区骷髅,连诈尸的概率都没有,就不信沙漠里比这还邪乎。看见死人时,我还是小小的害怕了一把,脚趾都抓在一块。
死人这些,大家都见识过,大晚上闲聊,库伊斯还说屡次见过埋在沙子里的遇难干尸。
不过怕不怕,得分时候,瞧着库伊斯在黑暗里摸出具干尸,等于是猪八戒高老庄娶亲,摸出个孙大圣。库伊斯习了轻功,差点飞到房梁,两脚来回点地,比敲鼓的鼓锤都快。
“鬼,有鬼。”库伊斯大吼破了声,朝着我们扑来。
我被撞着鼻子,接着看他被葫芦抓着衣领提起。
骷髅那颗巨大的头颅,带着诡异的青色,朝着我们咕噜咕噜的滚来。
像个球,进而来到我们脚边,又咕噜咕噜的冒着怪声。说骷髅是人,人的头骨可没那么圆,那么大。
未问清被库伊斯扯出的这位马王爷的姓名,见头颅在地面飞速旋转,有三只眼睛!
多出的眼睛,长在两眼之间,位置和二郎神差不多。
三眼骷髅头转过来,我们几个都没敢接茬,毕竟初来乍到,不清楚骷髅的能耐。
怪那库伊斯,老眼昏花连死人都敢扯,要论地位,这位骷髅大爷至少在地底住了几百年。见海东青双手后护,拧眉咬牙,掏出只黑驴蹄子。
我乐了“嗨,那是克粽子的,对白骨精没啥作用。”
“粽子?那不是吃的吗?”库伊斯听不懂行话,有此问。
骷髅头除去形状怪异,那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就这几招。
眼瞧已经不怕,打算迈过这道坎,偏又得死寂多年的骸骨,玩出了新花样。手中握着工兵铲,我心中有些底气,见那骷髅表面生出了层层裂纹,从而表面发生龟裂。
见那旋转的骷髅头停住,犹如骰子该开大小时。
那三只无底眼洞齐齐变形,化为一条窄缝。
等到库伊斯在队伍里乱蹿,我才回神,见那骷髅头碎裂成片,显出颅骨内的东西。
亮晶晶,似满天星。
这是我对颅内的东西的首次印象,那是团晶体,多边晶体。
头颅之所以如此庞大,超过三分之二的空间,都被那种晶体填塞充满。旁人没见过,我在魔国里见得还少吗。海东青和库伊斯没见过,以为是骷髅头内藏着的宝物,迈步要过去取。
相信晶体里,寄生的不是碎蛇,也是差不多的玩意。
估计骷髅头多出的眼睛,就是被钻开的眼,用来把寄生物塞入大脑。人的行动靠大脑支配,大脑都被占据,岂不是打仗时被端了指挥部?
双手生出蛮牛般的巨力,工兵铲落地,我单手抓住他俩,“不要命了,还敢往前靠!”
体内生出的力量,连我自己都很吃惊,没想到力气能大到拉住他们都轻而易举,自己也没吃啥大力丸才是。
海东青被我拉住,见我第一次用那种口吻说事,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有多冒失。
见到大脑里那些晶体,残忍归残忍,我还是有些兴奋的,至少目标没错。
“可,那很像长出的宝物,可能是仙药。”库伊斯小声说道,却也挣脱不开。
“屁的仙药,想死出去了成全你。”我推搡着库伊斯走在前面,葫芦和苏衡见识过那些,不会多碰。
推开扇虚掩的门,便是宽广的冥殿,潺潺的水流声就来自冥殿内部。
口渴得嗓子都在冒烟,说喝水,却一直没喝着。
以至于咽口水,都感觉塞了口干哑的木屑。冥殿内矗立百十根人粗的顶梁柱,排排条条对称,和乾清宫里的金丝楠木柱般规列。沙漠里树木并不好找,何况是栋梁的建材。
那些也不是树木,走近了用手摸,还有些扎手的贝壳鱼骨。
原来是形成了化石的地脊,听说西域周遭,亿万年前是汪洋大海,有化石并不稀奇。
那些梁柱都是经过修缮打磨的化石,在地底经百万年才定型,又经千万年的地压热灼,方才形成精钢质地。
还有些远古才有的生物,被牢牢印在其中,比千年金丝楠木的云腾龟纹还要绚丽。
在能容纳五百人的冥殿,中心有平开的井口,滔滔水声自井口内传来。
比起那些化石标本,水才是我们所求的首要。
听见水声从井口传出,还有水汽扑面。
那刻我都想化身为鱼,直接跳进去才好。
咽了咽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我们都把脑袋挤到井口附近。由于刚才在外面急于逃命,绳子没来得及收回,此时在手电刺不破的黑暗里,谁也不敢打包票水井的深度。
最后葫芦蹲在旁边,略听了水声,纵身跳了进去。
几秒后,听见他在里面说“跳进来。”
“啊?跳进去,那要怎么回去。”库伊斯质疑的问,脸被苦瓜养得一动就冒苦水。
“你还想原路折回去?”不能说好笑,起初我下斗,也抱着过原路过去原路回来的想法。
“不然呢。”库伊斯怕我给他推到井里,往后退了几大步。
“别死心眼,刚才黄沙满天,你以为骆驼们还能活着?”道理海东青都懂,跟着跳入井里。
“那也不能往地底钻,太阳都不见得能有个,多危险。”库伊斯还在矜持。
其实我大可以丢下他不管,不过心中还是有些责任心,毕竟事情因我们而起,不能随便坑了他的性命。
“跳不跳随便啊,我可和你说明白,这里有那么些个冤魂,就喜欢找落单的人当替身。”
我最后跳入井里,刚落地,库伊斯闭着眼也落到坑中。
“几位别吓我,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库伊斯双手像盲人摸墙般摆着。
“不是吓你,实话就这样。要么往前走,前面就是地下河。要么你往回走,试试徒步走出大沙漠。”
站在井底,我已能听见嗡嗡的水流连着石壁震动,有条很大的地下河在前面奔腾。
想着有些食指大动,转着圈往前跑。
不多时,果真有条大河横在地底,不过水势并不湍急。可能是有些缺水,刚才那些声音百态,都是脑子里无限扩大臆想而成。
现在抵达地下河边,那真是婉转脉脉水悠悠,有大音希声的境界。
魏文帝写过的书里,有:适不死之国,国有丹溪的记载。
现在丹溪就在面前,水速和溪水差不多,却又有长江的宽度,真是反常。
“苏先生,你说我们真能活着出去吗?”库伊斯不放心,嘴巴不停的问。对于这人的玻璃心,我只好把肚子里的知识收刮了遍,给他弄了几份心灵鸡汤。
“当然能,当年红军长征几万里,整个塔克拉玛干加起来才多长。”
“那能一样嘛,他们在地外面,我们在地里面。”
“要有必胜的信心,我给你讲讲原理。”
要说故事,我读过不少,现在简要说个简短的,当是鼓舞士气。
根据某些小说笔记的记载,在东晋年间,川蜀有人在自家院子里挖井。
挖着挖着,地底出现许多破木板,接着是很厚的霉菌。
把那些杂物清除掉,最后露出块巨石,似乎堵着东西。
趴在巨石上听,巨石内传出哗哗的流水声,仿佛千百人在高声喧嚷。
挖井的人撬开了巨石,见巨石底部是空的,下面是流淌的地下河。
那人胆子颇大,拥着火把照看地下河,从水里勾出漂流的木板。
木板刻着字:赤乌三年,江东张立建船。
赤乌,是东吴大帝孙权的年号,而那人发现木板时,天下已三分归了西晋又化为东晋,前后差了百年不止。后来他掩埋了洞口,此事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