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类从原始社会,演变到刀耕火种的文明里程碑。
火花在瞬间熄灭,即便有火,尚在眼睛无法捕捉的间隙。
然,短暂出现却给了我无穷的希望,激烈的碰撞起打火石。
骆驼刺的跟茎,开始出现有些模糊的火星,可惜又被沙漠里的风吹灭。
那时我心,恨不得化身为胖子。
不为什么,就因为胖子体型大,能多挡些无孔不入的风。
我是真的糊涂了,糊涂到螃蟹几条腿都不清楚。
脑子里就一个字,火,火!
我的状态和行尸走肉差不多,墓里的粽子不也只贪婪活人?
还没看见火焰燃烧,还是晚了。
我冻倒在一堆骆驼刺旁,手里死捏着两块打火石。脸上淡淡的笑容,仰面对着暗无天日的苍穹。
死了,终于死了。
这是我最后的念头。
当身体意外般恢复知觉时,我发觉还没死,还活着。
大风沙的淫威并未过去,风小了许多。估计是下午,天空有些放晴,阴绵的藏着些阳光。
我便是在那种情况醒来的,浑身伤残,唯留着半口气。
冷,已经冷过了。
我渴。
大白天的沙漠,容不得丝毫水分储藏。肢体延伸到极限,可我还在折腾,慢慢往前爬动。
因为在混淆不清的视线中,远处高昂的沙丘,仿佛有人影走动。
不管是否是糟糕的海市蜃楼,至少我又找到了目标。
昨晚被再三珍惜的打火石,被我抛甩再也无法找回。几番越过死亡线,我能确定,活不过今天了。
既然如此,纵然有长生不老的仙丹,也没力气站起来去抢。
只是慢慢的爬行,是最后能做的事,好歹我,是死在前进的路上。
用惨不忍睹的五根手指,抠在沙子里。接着手臂猛的用力,筋骨拉动鼓起,牙齿抖着咬不住,连眼角瞪大的都使上力气。
终于前进了平日随意可迈出的一步。
有张盘子,悬在天空,那是太阳。
眼睛分不出色彩差异,不过我能凭着第六感,远处的沙丘,真的有人在走动。
奈何身体缺水,喉咙里实在发不出声音,哪怕麻雀的叫声都比我的清脆。
怎么发现,身体在往地底沉没。费劲低头看,原来陷到了流沙里。
已经哭不出来,倒霉事都让我赶上,连流沙也不例外。
搞了半天,最后我是死在流沙里。也好,省得被慢慢折磨,被沙子埋了也好。
流沙坑,是沙漠精心炮制的陷阱,同样也是特产。
哪怕陨石,都会被流沙埋没,可况渺小的我。其实相互比较,流动的沙子,比水可厉害。把人往地底吸,再大的力气都是徒然,可况我只能看着。
留恋的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沙子都灌到我耳里,封闭仅剩的听觉。
之后再发生了什么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感觉经历了相当久的轮回,从成长到死亡,接着再到新生,从胎儿的意识角度,重新看这个喧嚷的世界。
首先我看见的,是葫芦,那张棺材脸比钻石都显眼。
看见他,我便晓得没死,幸运并倒霉着。
看来当时沙丘上的人,就是葫芦,算我捡了命。
“想不到,我还活着。”动弹手指,指间拙劣的包着衣服布片。
“醒了?有时候你死了,倒是可以省很多事。”看不出对方的喜怒,别指望从个面瘫脸上,瞅见啥情绪。
“你可真是,救了我,还这么不饶人。其实那时候我是真的死了,三魂七魄都到了奈何桥。不过想到你,嗖的又跑回来,可把我累得。”
还能喘气,我贫嘴的说,有时候和葫芦说道说道,还是挺有意思。
“闭嘴,现在水源没了,还不到高兴的时候。”葫芦说话间,有风沙铺到我脸上,干燥得比海绵还能吸水。
我方才意识到,现在自己,还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
那晚我走失,葫芦先发现,便取了些水和衣服,匆匆去找。
由于风沙太大,骆驼走过的足迹,很快就被吹散。
所以葫芦暂时没能找到我,不过我们两个还真有默契,至少方向没偏差。
否则,我已在流沙里长眠。
他把我从流沙中救出,已经距我失踪接近两天。
孑然一身,能在那种环境坚持两天,葫芦表现得还是有些赞许的。
我们对于沙漠都非常陌生。那晚他又走得匆忙,方向自然也弄混了。
好吧,连如此超神的人,都有搞不定的事情。我偶尔有些犯迷糊,自然再正常不过。
葫芦背着我,又在沙漠里走了一天。
最后他也意识到,当与大部队失散时,原地不动才是明智的选择。然而凭借直觉,单从大致方向,葫芦并没有走错,比我好。
原本有些停止的大风沙,因为余震,又开始重新掀起,沙漠里的飙风在夜晚能冻煞粽子。
有本事的人,绝不会在风里吹着,尽管姿势相当拉风。
葫芦随身携带的,有那件星引,便用那东西择定天象。
说来惭愧,他视力比我还好,能看见隐藏在黑云中的星星。
我便在他背上,昏迷了接近两天,方才在刚刚睡醒。所携带的淡水,光我就补喝了三分之二。
现在所在的,是沙漠中的古代贵族墓室。
非常狭小的石室,典型的西域风格,面积不足丈见方。囤积这非常浓郁的尸臭,因大风沙导致沙子流失,石室才重见天日。露出地表,被葫芦找到。
里面避风,烂掉的尸骨已经被葫芦清理干净,我靠着腐烂的胡杨棺材。
倒也没啥值钱的冥器,再说我也不甚看中这些。墙面有些风化的壁画,模糊得只剩几块未剥离的色彩油漆,显得异常古老。
石室虽小,不过也是贵族墓,估计早就被喧宾夺主过,我们只是第二批访客。
那些断裂得无法衔接的壁画,其实仔细分析,内容是画的人形生物。之所以是人形,乃是那些生物,大致为蛇身。损坏太严重,无法看得更清楚。
在我苏醒前,葫芦又给我灌了次水,我们便彻底没了淡水资源。
我傻了眼,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患了怕缺水综合征。要说祖国那么多名川大河,怎么就不能雨露均沾呢。
附近有骆驼刺,是葫芦用鱼肠剑挖出来的。
我就说,要有鱼肠剑傍身,那晚我便不至于如此不堪。大风沙又有回转的趋势,在夜晚风沙吹得更大,比那晚还冷。
石室的入口是朝上打开的,所以一直有沙子灌入。
后来风向变了,风开始倒灌石室,在内部形成回转的风旋。
那些流进来的沙子,又开始被风吹出去。葫芦择了粗健的骆驼刺,裹做团,塞住洞口。偶尔有寒风吹进,比箭镞还刺人。
睡不着,况且还得忧心明天的水源。相信苏衡和海东青,会每块地方的仔细找,只是时间问题。我受的创伤比较严重,即便醒了,也和个废人差不多。
打个比方,我现在想要站起身活动,都得靠葫芦搀扶。
葫芦也没睡,我是殚精竭虑,他是没有主动睡觉的习惯,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烧着骆驼刺御寒,故而骆驼刺消耗得非常快。
现在我神智清醒,更能体会到傲雪凌霜带来的考验。即使沙漠里从不下雪,那也不逊于东北的腊月了。
待到它燃烧了一半,这个黑夜,才刚刚开始。葫芦计量着不够,需要出去再弄些,于是揭开洞口,打算离开石室。
“哎,慢着。”我叫住葫芦,努力移动手臂,把两件衣服外面的羊毛衫脱给他。
“穿着,外面冷。里面有火,我还有些出汗。”我说,顺道更靠近火焰,方便添火。
我们两个,都不喜欢磨磨唧唧。
见我坚决,葫芦也就收下了羊毛衫。可惜这件纯羊毛的,愣是折腾成黑色,糟蹋了。
葫芦蹿出石室,又把骆驼刺盖在入口,铺严实,方才有脚步声踏着风离开。我喘出口白龙,两手揣在袖子里,像个乞丐就那么坐着。说实话,即便葫芦不出声,有他在我还能很放心。
此地好歹是沙漠,此处好歹是古墓,背后好歹睡过死人。
葫芦刚走,我心里便有些发瘆,脊背都有寒气浸到骨髓里。小心翼翼的望着四周,那些壁画多为红色。在橘黄的黄光下,残留的痕迹渐渐流动苏醒,仿佛是血。
把眼睛闭上又睁开,那些壁画又恢复了倾颓的模样,模糊得不能再模糊。
我把背打直,不敢靠着棺材休息。
杵近火焰,我又添了把骆驼刺,想把石室照得更加通亮。
有火了,魑魅魍魉便不敢靠近。
可新添的骆驼刺烧到一半,我又把那捆扯出火堆,原地扑灭。
不行不行,不能多放,得省着点烧。我是很少懂得节约珍惜的,不过想到葫芦还在风沙中摸寻它,多半是非常艰苦困难。
对于燃烧物,还是省些是些,毕竟不容易。
节约着烧火,火小了,勉强能照亮石室。
我离得火更近了些,手掌几乎贴着火,烤着取暖。
这时,石室外又吹起了滔天大风。
寒风凛冽,怒号劲吹,层层细沙透着缝隙流入石室,形成颇为壮观的黑沙瀑布。
外面的沙丘又在发生变形,我隐约听见有什么挪动的声音。
接着,有东西被风吹着,砸到石室的破口处。破口处堵着骆驼刺,小块的石头是压不垮的。不过压在破口地方的东西比较重,我听见沉闷的声响,堵着的骆驼刺跟着细沙,慢慢掉入室内。
我把身子摆正,朝着那东西掉下的地方看去。
火光摇曳,风吹动光线转移,连黄沙都是黑色。唯独砸入石室的那玩意,黄不拉几,表面还能反射较弱的火光。
嘿,到底是什么呢?